我笑道:“我平生行事,小事上面或者不大謹(jǐn)慎,但是這等之事,卻是絕不肯謊欺騙的,當(dāng)初我不肯為德親王效力,也不曾謊騙他,今日我既然不肯替雍王效力,也絕不會騙他,何況若不迫雍王殺我,我如何能夠斷絕歸順雍王的心思。小順子,你記著,我今日詐死,確實(shí)有幾分危險(xiǎn),所以我若是不幸,你記得,不可替我報(bào)仇傷害雍王,雍王殿下沒有錯,一個(gè)霸主,是絕對不能心軟的。我只要你記著,有朝一日替我殺了李安,然后帶著我的骨灰回南楚,將我和飄香合葬,你可答應(yīng)么?”
小順子俯首在地,良久才帶著哭音道:“公子之命,奴才怎么會不聽,若是公子不幸,待我殺了那李安之后,就回南楚,為公子守墓終生。”
我淡淡道:“多謝你了,其實(shí)我勝算很大,你也不必難過,過了這一關(guān),天下就沒有什么可以羈絆江某的了,就是報(bào)仇,我也不會犧牲自己余生的,你可以放心?!?
小順子默然不語,我知道他不信我,其實(shí)我說的是真的,我從來不會為了報(bào)仇而瘋狂的。
在雍王的書房,李贄默默的看著書案上的一把銀壺,石彧站在案前,憂心忡忡地道:“殿下為何不使用大雍密藏的鴛鴦壺,而使用這把這把藏鋒壺呢?”
李贄淡淡道:“前朝秘制的鴛鴦壺雖然可靠,但是江哲熟讀經(jīng)典,精于鑒識,未必不認(rèn)得鴛鴦壺,這把藏鋒壺乃是本王在南楚的屬下送來的,機(jī)關(guān)精巧,絕無破綻,還是使用這把壺吧,銷魂丹不會讓銀壺變色,江哲不會察覺的?!?
石彧多年跟隨李贄,他能夠感覺到李贄心里的悲傷,不由道:“殿下,剛才管休他們前來稟報(bào),說江隨云聲稱不會久事齊王。若是殿下不忍,不妨放過他?!?
李贄漠然道:“你真的是這么想的么?”
石彧欲又止,終于道:“都是屬下之過,鼓勵殿下求索賢才,可是如今殿下一不能平定南楚,二不能得到賢才,都是屬下的罪責(zé),但是這人,若是不殺,只怕屬下日夜不安?!?
李贄微微冷笑道:“沒有你的事情,是本王太自信了,以為天下賢士都會效命于孤,罷了,就在前廳為江哲餞行吧,可憐絕世才子,從此黃土深埋,這是本王的罪孽,也是他的不幸?!?
離雍王府不遠(yuǎn)處,一輛華麗的馬車靜靜的等候,車內(nèi),齊王李顯喜形于色,在他對面坐的是王妃秦錚,如今的秦錚不再是女扮男裝,一身月白宮裝,淡掃娥眉,天香國色,她淡淡道:“不就是那個(gè)翰林學(xué)士江哲么,怎么殿下這樣看重他呢?”
李顯眼中閃過一絲嘲諷,語氣誠摯地道:“當(dāng)年錚兒你舌厲如刀,也沒有說服德親王,可是此人三兩語就說服了趙玨,據(jù)說此人隨同趙玨平蜀,我曾細(xì)細(xì)研究趙玨平蜀的方略,見其風(fēng)格不同平常,可見江哲此人果然是有才華的,更何況我愛此人風(fēng)采,已非一日,就連二哥都對他十分愛重,我折節(jié)下交又有什么不妥,不是我說你,錚兒你當(dāng)世才女,家世容貌才華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可你唯一的缺陷就是少了謙遜容忍的性情,也難怪,你是天之驕女,本王有話在前,你若得罪了江先生,休怪本王無情?!?
秦錚眼中閃過一絲怒色,當(dāng)年自己奉命接近齊王,這齊王翩翩年少,又是一個(gè)風(fēng)liu倜儻的人物,不久便令秦錚傾心,在南楚自己因?yàn)榧刀识辛她R王的圈套,一夕風(fēng)liu,自己成了齊王的未婚妻,可是從此之后,齊王故態(tài)復(fù)萌,不是走馬章臺,就是呼鷹逐獸,對自己若即若離,時(shí)而親愛如蜜,時(shí)而冷淡如冰,自己還沒有嫁入王府,就有了三四個(gè)庶出子女??珊拮约荷窕觐嵉?,不能自拔,一直到最近才奉皇命成婚,可是李顯雖然表面上對自己尊重非常,但是卻在王府內(nèi)院劃下禁地,在里面聲色犬馬,自己也曾向師父和父親哭訴,可是他們都說這是齊王風(fēng)liu本色,自己只能恪守婦道,用柔情羈絆,無奈之下,自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可是今日齊王變本加厲,竟讓自己對一個(gè)南楚俘虜?shù)皖^,但是她想來想去,終是不愿和齊王鬧翻,只得隱忍道:“臣妾遵命?!?
李顯淡淡一笑,他很了解這個(gè)聰慧的女子,心高氣傲,卻是少了幾分溫柔,沒有過多的勸導(dǎo),他知道秦錚不會明里違背自己的命令??粗呀?jīng)接近約定的時(shí)間,李顯道:“好了,這就去雍王府吧。”
雍王府的大廳卻是與眾不同,不像一般王府一樣富麗堂皇,只是寬闊深遠(yuǎn)、肅穆莊嚴(yán),今日李贄也是一身素服,他原是心里存了哀悼之心,見到江哲,他就是一愣,江哲也是一身素服,趁著他清秀儒雅,略帶憔悴的容貌,更是顯得氣度雍容。
他心中一陣惋惜,目光落到石彧身上。因?yàn)榻袢帐且c殺江哲,所以李顯只帶了石彧相送。石彧目光冰冷,微微搖頭。李贄不再猶豫,微笑道:“今日為先生送行,知道先生品性高潔,故而只能一杯美酒送行。先生不要推辭?!闭f罷,石彧端來一個(gè)黑木托盤,上面放著藏鋒壺和兩個(gè)銀杯。
我的目光掠過藏鋒壺,不由莞爾失笑,這藏鋒壺是我親自設(shè)計(jì),通過天機(jī)閣出售,為了得到高價(jià),只做了三把,每壺千金,想不到今日重逢在大雍,此壺壺底有一夾層,可以容納一杯毒液,若是用此壺害人,只要將毒液注入壺底,倒酒之時(shí)只要按住壺把上面的蓮花雕刻,那么壺底的毒液就通過壺壁流到壺口,從壺口旁邊雕刻的蓮花心倒入酒杯,這樣用毒,神不知鬼不覺,就是殺了千人百人也不露形色,當(dāng)然這毒藥必須不讓銀壺變色,這樣既可以免得什么人都可以使用藏鋒壺害人,也是為了讓喝酒之人不起疑心。想不到今日這藏鋒壺用到了我自己身上,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呢?
李贄拿起藏鋒壺,先倒了一杯毒酒,又移開拇指給自己倒了一杯凈酒,放下酒壺,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勉強(qiáng)笑道:“先生請滿飲此杯,從此飛黃騰達(dá),青云直上?!?
我接過那杯毒酒,心想,若是我為此人嘔心瀝血,最后得到的也恐怕只是這杯毒酒罷了,看向雍王,見他強(qiáng)顏歡笑,淡淡一笑,想到此人從前恩寵,不由開口道:“殿下龍日天表,貴不可,從今之后,只要外修兵甲,內(nèi)修德政,太子縱然忌憚,也不敢輕易挑釁,至于其他事情,自有賢士為殿下謀劃,哲今日辭別殿下,今日恐相見無期,愿殿下早日一統(tǒng)天下,令四海升平,百姓安樂,隨云雖在江湖之遠(yuǎn),也將為殿下日夜祈福?!蔽疫@一番話全是發(fā)自肺腑,我真的不怪他,他要?dú)⑽叶际且驗(yàn)槲冶扑荩纨堊杂心骥[,想到今日之后不會再見,不免說了幾句心里話,端起酒杯,我能夠分辨出酒里面的毒藥,我所配制的萬毒降也是劇毒之藥,但卻能夠護(hù)住心脈保住我的性命,今夜就是我詐死的良機(jī)。舉起銀杯,我就要喝下這一杯毒酒。
李贄從江哲接過酒杯,心中就是十分不安,他從未作過這種殺害賢才的事情,未免有些愧意,此刻聽到江哲這一番肺腑之,那有千鈞之力的右手竟然顫抖起來,此時(shí)眼見江哲就要喝下毒酒,胸中血?dú)夥?,突然伸手按住了酒杯?
我疑惑的望著李贄按在酒杯上的手,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心中一片混亂,李贄雖然開始只是一時(shí)沖動,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他拿走酒杯,淡淡道道:“先生雖是文士,可是胸襟氣魄,不遜沙場壯士,當(dāng)用大杯,不應(yīng)該用此銀杯,來人,拿我的金盔來。”
不多時(shí),侍奉的仆人捧來了李贄上陣殺敵所穿的御賜金甲的頭盔,李贄沒有使用藏鋒壺的機(jī)關(guān),打開了壺蓋,將壺中美酒全部傾倒在金盔之中,雙手舉起,道:“江哲,你雖是南楚繁華之地的才子,但你的心志品性卻勝過我大雍的邊關(guān)勇士,本王用金盔賜酒,望你一路順風(fēng)?!边@一刻,李贄心中再也沒有憤恨怨責(zé),而是一片平和,他心想,不能讓江哲為我所用,是我缺少德才,我若擅殺無罪賢士,就是帝位在我面前,我又有什么資格坐上去呢。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