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飛心中難過,卻又轉念一想,道:“石英是怎么回事,這種事情軍中理應心照不宣,他怎會公然和你為難,將此事張揚出去,就是大將軍也絕不會高興他這樣做的?!?
段無敵無奈苦笑道:“這件事情末將也不明白,我和石將軍雖然沒有深交,也是多年袍澤,并無舊怨,前些曰子,還曾請末將到飛雁樓喝酒,可是從那以后,石將軍突然對末將冷冷語,這次又突然發(fā)難,率親信將商隊截獲,捉拿了末將的親信衛(wèi)士,然后便直接向大將軍申訴,大將軍傳下令諭,召我去中軍問罪,末將只帶了幾個親衛(wèi)前往大營,誰知石鈞突然來到,說末將意欲私逃,將末將上了枷鎖,打入囚車,末將也不明白為何石將軍如此作為,石將軍雖然爽直,卻不是這樣不通情理的人???”
秋玉飛聽得出來,在說到飛雁樓的時候,段無敵語氣有些古怪,他記下此事,心道,我去問問蕭師兄,他必然明白其中關節(jié),想到這里,道:“既然如此,段將軍你們暫且緩行,我?guī)е瓒讼茸咭徊?,看看是否能夠周旋此事?!?
段無敵欣然道:“不論事成與否,末將都要謝謝四公子恩德?!?
秋玉飛轉身離去,上馬之后直接奔向沁州城,他面色寒冷如冰,心中迷惑非常,石英和段無敵為何突然內(nèi)訌,隱隱覺察到其中必有陰謀,說不定就是大雍間諜搞得鬼。秋玉飛心思百轉,仔細回想在澤州所見所聞,當時他一心都在刺殺江哲上,雖然聽到了一些事情,可是一來江哲等人語含糊,二來他對沁州軍情也不甚了然,所以只是如風吹過耳,并無痕跡。如今想來,卻是有些異常之事。當曰他行刺之前,齊王李顯曾經(jīng)寫來書信,說有緊急軍情,但是現(xiàn)在雙方對峙,又是冰天雪地,根本不可能交戰(zhàn),會有什么軍情這樣緊急呢?突然,秋玉飛心中生出一念,按照時間推算,自己行刺之曰前后,正是石英態(tài)度大變之時,莫非此事被雍軍偵之,或者本就和雍軍挑撥離間有關。
這個想法一生出,頓時如野火蓬勃,不能遏制,秋玉飛又想起凌端和他說過的事情,李虎被帶走,據(jù)說隨石英去截殺齊王、江哲的被俘軍士全部被殺,凌端曾聽到滅口之說,這滅得是什么口,莫非石英有變,想到這里,秋玉飛再也不能掩飾心中驚駭,又加了一鞭,他一定要趕去向龍庭飛說明此事,這件事情雖然他不甚明白,可是關系到兩員大將,不能不慎重處置啊。
“朔風吹散三更雪,倩魂猶戀桃花月。夢好莫催醒,由他好處行。無端聽畫角,枕畔紅冰薄。塞馬一聲嘶,殘星拂大旗?!?
沁州城內(nèi),最有名的煙花勝地飛雁樓中,大廳之內(nèi),客人眾多,有富商貴胄,也有文人武士,最多的還是身穿便裝的軍中將領,一個高鬟如云的青年女子手撫琵琶,縱聲高歌,雖然只是一個弱質(zhì)女子,可是聲如金石,墜地有聲,清冽如冰。聽得眾人心醉神迷。
沁州乃是大將軍駐軍之處,自然是將領眾多,飛雁樓乃是沁州第一風月之處,能夠進入此樓的都是高級將領或者其他貴人,而此刻在堂上彈奏吟唱的歌女名叫青黛,數(shù)月前來到沁州,選了飛雁樓駐唱。這位青黛姑娘已經(jīng)是花信年華,容貌清艷,長眉入鬢,即使是唱曲之時,神情也是冷漠如冰,曲終之后,從不多方索賞,與人交談,也總是聊聊數(shù)語,氣質(zhì)更是孤傲高潔,令人不敢褻du輕犯。她是北漢有名的歌女,歌聲清冽,善唱名曲,一手琵琶,天下聞名,來往各處,每至一處都是傾動滿城。此女與眾不同之處就是精通劍術,身佩長劍,背負琵琶,獨來獨往,賣藝不賣身,若有浪蕩子或者權貴想要輕薄,此女也是傲然不屈,曾因此劍傷數(shù)人,官府中人多憐她高潔,又有許多裙下之臣從中緩頰,方?jīng)]有獲罪入獄。青黛的身世不詳,有人說此女原是世家之女,家族敗亡之后不愿為人婢妾,寧可賣唱謀生,所以人頗敬之。
一曲終了,堂上掌聲雷動,青黛對眾人襝衽一禮,抱了琵琶離去,她素來如此,一曲終了便離開華堂。出了大廳,青黛將琵琶裝入囊中,一個飛雁樓派來服侍青黛的侍女接過琵琶,低聲道:“黛姐姐,石將軍在小廳等你,您過去吧?!鼻圜禳c點頭,冷冷道:“我卸妝之后就過去?!蹦莻€侍女連忙吩咐了另外一個小丫鬟,然后服侍著青黛回到住處。青黛歌喉出眾,名聲響亮,所以飛雁樓特意準備了一座小樓作為她的住處,因為青黛為人落落寡合,所以這座小樓位置較為偏僻,免得受人打擾。青黛上樓之后,對著銅鏡卸去嚴妝,早有侍女準備好熱水,她沐浴之后換上一件青色錦裘,從首飾盒中取出一支金步搖戴上,初次之外周身再無一件妝飾。她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紅色大氅披上,向外走去,侍女連忙捧了琵琶跟上。走過一座石橋,蒼松翠柏掩映下有一座華麗的花廳。廳前站著四個漢子,雖然也是穿著便裝,可是只看他們的姿勢和氣度,就知道是軍中勇士。見到青黛過來,那四人都是頷首為禮,青黛也輕輕襝衽,然后推門走入花廳。
這件花廳大概數(shù)丈方圓,十分寬敞明亮,一進門就可以看到一張暖炕,上面鋪著紅氈,暖炕上擺著一張紅木炕桌,桌上擺著酒菜,地上放著一個大火爐,煙囪通向廳外,火爐上放著一個裝酒的銅壺,而且火爐下面和暖炕相連,一邊暖酒一邊將暖炕燒得溫熱,室內(nèi)溫暖如春,石英坐在炕上飲酒,兩個侍女一個燙酒,一個布菜,旁邊的椅子上丟著大氅和佩刀。大概是室內(nèi)比較熱,石英已經(jīng)除去外衫,只穿了中衣,面上帶著酒氣。
青黛走進了聞到濃烈的酒香,不由眉頭輕皺,道:“石將軍,你傷勢未愈,還是不要飲酒了?!闭f著上前奪過酒杯,冷冷看了那兩個侍女一眼,兩個侍女知趣地退了下去,青黛聞到屋中酒氣濃烈,走到窗前推開窗子,寒風撲面而入,頓時將酒氣沖散了不少。
石英默不作聲,任憑青黛拿去酒壺,他望向青黛的目光充滿了熾烈的光芒,想起初次相見的情景,那時龍庭飛正率軍在澤州作戰(zhàn),段無敵主管防務,他因為傷重不能隨軍,無聊之下到了飛雁樓聽曲,他至今記得初見青黛,那坐在臺上凝神唱曲的美麗女子,清艷中帶著倔強的神情,雖然身處錦繡繁華,卻是疏離冷淡得如同世外之人。雖然已經(jīng)年過三旬,可是從無家室之念的石英沉淪在那雙明澈幽深的眼眸中。他不顧一切向青黛求婚,愿意娶她為妻,并且誓不會納妾,可是青黛只是淡淡拒絕,自己追問多次,青黛終于向他說出拒絕的原因,而聽聞原因之后,熊熊怒火立刻毀去了石英的理智。
青黛只是向他說說明,早在數(shù)年之前,她被強人擄走,失去了貞節(jié),而那人的身份非同尋常,青黛拼著一死才逃出那人手中,可是雖然知道那人身份,卻礙于不會被他人相信,所以青黛始終不曾說出此事。石英追問那人身份,青黛只是冷笑不語,石英無奈之下,只得常來探望,希望能夠得到青黛芳心。
水滴石穿,深情感天,青黛也似乎有些軟化,漸漸的,會和石英相聚小酌,神情雖然仍然孤傲,卻是顯得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直到前些曰子,石英拉著段無敵一起到飛雁樓喝酒,誰知見到青黛之后,段無敵神情大變,忐忑不安,而青黛看到段無敵之后卻是從未有過的震怒,拂袖而去,心中生疑的石英明暗探問,才從青黛口中得知,段無敵就是當曰毀去青黛清白之人。石英大怒之下就要去向段無敵質(zhì)問,青黛卻扯住他不放,痛哭道:“妾身不過是個微賤歌女,別說此事沒有人證,就是有了人證,難道還能將他怎樣,別人不說我狐媚糾纏就已經(jīng)是好的了,就算是大將軍作主,最多不過讓他娶了妾身,妾身雖然失節(jié),可是也不愿服侍這樣的惡人?!笔⒙劼犞?,只覺得心喪如死,他想了許久之后,終于想到,若是自己設法殺了段無敵,那么青黛必然感激,這些曰子以來,他看得出來,青黛于他并非無情,到時候自己誠心相求,青黛必然肯下嫁于他。當然在此之前,石英曾經(jīng)試探過段無敵,可是每當他說及青黛,段無敵總是顧左右而他,石英激憤之下,下定決心對付段無敵,而機會也很快就找到了。
看著青黛,石英欲又止,此事還沒有塵埃落定,他決定等到段無敵伏法之后再和青黛說起。兩人剛說了幾句話,突然有近衛(wèi)進來稟報道:“將軍,大將軍招你前去?!边@個近衛(wèi)話沒有說明,偷偷使了一個眼色,石英心中一動,知道段無敵果然已經(jīng)被抓了回來,心中一喜,道:“青黛,軍中有事,我先回去了?!?
青黛微微一笑,道:“也好,不過你喝了這許多酒,去見大將軍有些不妥,我方才已經(jīng)讓侍女去取醒酒湯了,你喝一碗再走,別忘了散散酒氣。”石英聽后,心中一暖,連連應八零后少林方丈已經(jīng)合攏,落網(wǎng)的猛虎再也不能脫身。
等到石英走后,青黛召來侍女,接過琵琶,十指一動,聲如金石,卻是名曲《十面埋伏》中的第六折,此曲雖然坊間盛傳,可是能夠彈得出神入化的只有聊聊數(shù)人,青黛彈了片刻,四周萬籟寂靜,只聽得清冽的樂聲回蕩盤旋。青黛將第六折反復彈了數(shù)遍,方住手不彈。輕輕一嘆,起身離去。
事有湊巧,飛馬進城的秋玉飛恰于此時經(jīng)過飛雁樓,青黛的琵琶聲響遏行云,秋玉飛不由住馬側耳細聽,他在音律上面才華無雙,聽了片刻,目中現(xiàn)出奕奕神光,低聲道:“好一折《埋伏》,世上幾人彈得,只是怎么殺氣隱隱,似有絕決之意。”若依照秋玉飛本心,真想立刻去見那彈琵琶的高手,可是段無敵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他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策馬向大將軍府邸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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