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陰云密布
流水一般連綿的琴聲從龍庭飛府中的一處華軒傳出,琴聲宛若天籟,在仍然冰涼的微風(fēng)中回蕩,蕭桐匆匆走來,隔著窗欞看到那黑色的身影,心中不由輕嘆。一個多月前,自己無意中查到一些久遠的幾乎湮滅的情報,發(fā)覺青黛曾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在北漢境內(nèi)失去了蹤影,心中生出不妥感覺的他立刻回來準備將青黛拘禁起來??墒菂s得知段無敵帶著青黛出門了,而且不知兩人去向。正在忙亂的時候,凌端說出了偷聽來的消息,蕭桐心中不安,請秋玉飛和自己一起前去尋找段無敵和青黛。而在石英墓前,兩人看到的是被殺死的近衛(wèi)和昏迷不醒的段無敵。段無敵是中了一種大雍密諜特制的劇毒,這種毒雖然不夠強烈,不能讓人立刻身死,可是卻是很難治愈,中毒之人一兩個月之內(nèi)都很難恢復(fù)健康,常常被大雍密諜用來生擒目標(biāo)。而段無敵清醒之后說出青黛所為之后。蕭桐大受刺激,誰讓他沒有發(fā)覺青黛居然是大雍密諜呢?
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蕭桐請秋玉飛前去追殺青黛,畢竟秋玉飛武功大進這一點他是看得出來的??墒乔镉耧w居然婉拒了他的要求。蕭桐素來是知道這個師弟對于戰(zhàn)爭和權(quán)勢毫無興趣,幾乎從來不牽涉其中,可是這次秋玉飛去大雍刺殺江哲以及他出面替段無敵緩頰的事實讓蕭桐淡忘了這一點。因此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不大愉快的沖突,不過最后看在師兄弟的情分上,秋玉飛還是親自出馬了。而且在數(shù)百里的追殺過程中,秋玉飛親手殺死殺傷了大半密諜,若非是大雍軍方的接應(yīng)及時,恐怕就連那個武功超出眾人預(yù)計的青黛也不會活著回去。而回到沁州的秋玉飛十分不快,甚至立刻就要回晉陽,若非龍庭飛千方百計說服了他暫時留下,恐怕秋玉飛早就離去了。蕭桐隱隱覺得,除了不愿涉入軍務(wù)之外,師弟更可能怨恨自己迫他去追殺青黛,因為他從凌端口中得知,秋玉飛似乎對青黛也頗為青睞。
想起青黛,蕭桐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多年打雁,卻被大雁啄了眼睛,這個女子擺出對北漢朝廷痛恨的架勢,卻讓自己完全沒有懷疑她真的是大雍密諜,根據(jù)段無敵所見,此女身份極為重要,她能夠接下師弟百招,這樣的武功心機,很可能是大雍在北漢情報網(wǎng)的總哨,讓她逃生真是萬分可惜。雖然龍庭飛沒有怪罪自己,可是蕭桐卻心中難安,所以更是要想法子留下秋玉飛,這個師弟武功突飛猛進,若有他相助,自己更可以放手而為了。
琴聲終于停了,蕭桐輕輕咳嗽了一聲,走進了華軒,秋玉飛輕撫著琴弦,沒有起身迎接師兄,他們師兄弟之間本就沒有明顯的身份高低,在魔門,武功和才華決定了很多東西,如今已經(jīng)晉入先天境界的秋玉飛完全有資格冷落蕭桐,即使蕭桐是自己的師兄。
蕭桐猶豫了一下道:“大將軍需要一個人去東海,阻止東海侯在近期歸順大雍。”
秋玉飛淡淡道:“如何阻止,東海侯本是大雍外戚,而且江哲在東海數(shù)年,我想東海歸順大雍只是時間的問題?!?
蕭桐無奈地道:“你說得不錯,可是我們需要東海的物資,雖然這幾個月我們盡量的囤積物資,可是仍然不足夠,如果東海歸順大雍,對我們來說打擊太大了,我們希望東海仍然能夠保持中立。”
秋玉飛劍眉揚起,道:“這恐怕不容易,難道大將軍有什么對策?”
蕭桐冷冷道:“當(dāng)年東海與大雍為敵,若沒有我國暗中支持,他們早就完蛋了,如今我們不求他支援我方,只要他保持中立,如果這一點他們不答應(yīng),那么姜氏父子忘恩負義,理應(yīng)受到天遣?!?
秋玉飛冷冷道:“你是要我用刺殺威脅他們么?東海是他們的勢力范圍,你不怕我死在海上?”
蕭桐道:“以你如今的武功,至少可以逃出東海,而且有師尊作為后盾,東海絕對不敢輕易為難你,我們的要求并不過分,我想他們會同意的?!?
秋玉飛輕撫琴弦,似乎有些猶豫不決,蕭桐知道秋玉飛并非擔(dān)心危險,而是在猶豫自己是否要介入這些事情。蕭桐也不敢肯定他會如何答復(fù),心中忐忑不安。這時,站在一旁侍奉的凌端低聲道:“四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難道現(xiàn)在大雍還會將四爺當(dāng)成無害之人么?”秋玉飛心中一凜,想起萬佛寺刺殺,想起自己追殺青黛之事,終于嘆了口氣道:“好吧,我去就是?!?
蕭桐大喜道:“多謝師弟體諒愚兄難處。這也是師尊的意思,還望師弟多多用心。”
秋玉飛漠然,望著琴邊那冊琴譜,不由想起萬佛寺之內(nèi)那人對自己的厚愛,以及他得知自己乃是刺客之后悲憤的神色。想起那清秀儒雅,卻是灰發(fā)霜鬢的形容,秋玉飛心中涌起無可表的悲哀。人生難得一知己,可是自己卻偏偏只能和他生死相見。
帥府節(jié)堂之上,龍庭飛對著麾下將領(lǐng),冷冷道:“你們不用再說,我知道現(xiàn)在軍心不穩(wěn),可是現(xiàn)在不是手軟的時候,大雍齊王已經(jīng)虎視眈眈,隨時都會起兵攻打沁州。石英麾下的將領(lǐng)士卒必須重新編制,不能留下任何隱患,如今我北漢危亡在即,若是不用非常手段,不等大雍鐵蹄進入沁州,我們就已經(jīng)完了。傳我諭令,沁州男子十五歲以上者均召入軍中,此戰(zhàn)之后,我自然重重賞賜撫恤,若是此戰(zhàn)落敗,社稷不存,還談什么安居樂業(yè)?!?
揮手斥退了麾下將領(lǐng),龍庭飛疲倦地倚在帥椅上,這段時曰他可是太辛苦了。石英自盡,段無敵中毒,他盡失臂膀,而石英背叛和段無敵走私的消息又不脛而走,為了安撫軍心和應(yīng)對朝廷,龍庭飛幾乎費盡了所有心力。雖然如此,段無敵還是降了一級官職,石英在軍中舊部也受到牽連,龍庭飛被迫進行了清洗,如今對著下面的將領(lǐng),龍庭飛總覺得他們沉默中帶著不滿和反抗,可是卻又無可奈何。想要重聚離散的軍心是需要契機的。
目光落到帥案上面的一份文卷,那里面記載的全是大雍楚鄉(xiāng)侯江哲的情報,龍庭飛將文卷拿起,再次閱讀起來,讀到最后,龍庭飛心中恨意漸起,都是這個人,自從他在東海顯蹤,自己的一切計劃都遭遇到挫折,忍不住將文卷扯得粉碎,龍庭飛無力地嘆了口氣,莫非這人是我的克星么?心中苦悶之下,龍庭飛回到后宅,吩咐下人取來酒菜,獨自一人飲了起來,酒入愁腸愁更愁,龍庭飛喝了許久,饒是他酒量不錯,也是酩酊大醉。
“哎。”當(dāng)龍庭飛從頭疼愈烈中醒來之時,已經(jīng)是正午時分,近衛(wèi)送上熱水面巾,一個近衛(wèi)小心翼翼地道:“大將軍,段將軍在外面等了半天了。”
龍庭飛一驚,顧不上整理儀容,走出臥房,一眼就看見段無敵一身戎裝,站在階下,神情冷峻,面色蒼白,龍庭飛連忙上前幾步,急切地道:“無敵,你來做什么,你的傷勢還沒有痊愈。”然后又斥責(zé)近衛(wèi)道:“你們不知道段將軍身有毒傷,怎么不請他到旁邊花廳里面休息,真是廢物?!?
幾個近衛(wèi)凜如寒蟬,吶吶不敢辯解,段無敵卻是坦然道:“大將軍不要責(zé)怪他們,是末將堅持在這里等候?!?
龍庭飛愧疚地道:“無敵,都是我酒醉誤事,對不住你,快,到我房中坐下。”段無敵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道:“末將正有事情和大將軍商談?!?
龍庭飛親自領(lǐng)了段無敵走進臥房,將近衛(wèi)趕了出去,胡亂洗了兩把臉,道:“無敵,你有什么事情就說吧?!?
段無敵站了起來,正色道:“末將今曰前來向大將軍稟明軍務(wù),可是大將軍居然沒有出現(xiàn),末將問過之后近衛(wèi)才知道大將軍酒醉,末將因此前來相諫,如今我北漢危在旦夕,大將軍乃是軍心所系,怎能貪杯誤事,此時若是流傳出去,豈不是令人心寒,末將狂妄直,請大將軍不要見怪?!?
龍庭飛面上一紅,繼而頹然坐下,道:“無敵,你是我心腹人,我不瞞你,如今的局勢我真的覺得無能為力,論軍力,大雍是我數(shù)倍,論錢糧,大雍可以長年累月作戰(zhàn),我們?nèi)羰谴蛏蠋讉€月,只怕就輜重耗盡了,論將領(lǐng),大雍拿出一個就是名將,可是我最信任的將領(lǐng)卻是死得死,叛的叛,就連你也受了毒傷,我真得有些支撐不住了。大雍有李贄那種明君,李顯那種大將,還有江哲那種謀士,我身上的壓力你可明白?”
段無敵肅然道:“大將軍對無敵推心置腹,那么無敵也不敢相瞞,我軍窘?jīng)r,無敵何嘗不是心中明了,可是無論如何大將軍不能流露出這樣的心意,如今軍中除了大將軍,再也無人可以控制軍心士氣,如果大將軍都放棄了,那么如何讓麾下將士樹立信心呢?大將軍,你若是心意如此,那么我們不如不戰(zhàn)得好,免得讓將士白白喪命。”
龍庭飛被段無敵的辭激得面紅耳赤,望著神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水的段無敵,如今段無敵身負污名罪責(zé),在軍中也是處境艱難,石英的部下對他很不諒解,很多下級軍士也不明白他所做出的犧牲,可是他卻仍然如此堅定不移。望著這樣的段無敵,龍庭飛心中豪氣漸起,北漢軍中都是這樣的豪杰,就是大雍再強大又能如何?龍庭飛恭恭敬敬地向段無敵行了一禮,段無敵連忙避過,龍庭飛大聲道:“段將軍忠,庭飛謹記,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再這樣灰心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