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晗一看,不動聲色問:“成大人,這些是哪一天從城外收攏來的東西?”
成北鳶奏道:“就是今天晌晚剛進來的,都在這里了。”
楚晗這一想,不就是剛才他們進來的那撥?竟然這么快。
房千歲問:“什么時候弄好?今晚不進爐子?”
成北鳶得意:“今天時辰晚了,明天一早就涂油封蠟,進爐,再澆灌銅模子。兩位大人權(quán)且放心!”
這么快就下手?!
楚晗腦袋里“轟”得一聲。照這速度,三四天前過來的承鶴那家伙,如果被抓,豈不是早進了那個巨大恐怖的煉人爐?大鶴鶴還能留一條小命在嗎?!
他們來太晚了么……
桌案上有厚厚的許多本名冊,上面都是被打造成驍鐵營青銅衛(wèi)士的真身的名錄。
楚晗強抑著手指的顫抖,迅速翻看那些名冊。
他從最近的一本開始翻,名冊上墨跡淋漓,字型潦草。他一目十行看得飛快,也沒翻出百十來頁,赫然就找到之前在大翔鳳胡同3號院那幾個失蹤青年的名字。當(dāng)時劉雪城請他幫忙看案子,他很容易就記住失蹤名單上的人名。果然就像房千歲解釋的那樣,在人間做了惡事的人,被黑洞吞噬,掉落到這地方,才會遭受這種形魂俱滅的報應(yīng),下輩子就變成持戈執(zhí)戟的銅人,守衛(wèi)著廣裕的疆土城廓,做神界的奴仆,可能永遠(yuǎn)無法離開這里解脫出去。
他的發(fā)小沈承鶴這人,雖然平時沒少吹牛犯賤,拈花惹草,欠一屁股風(fēng)流帳,可真不能算個惡人,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罪不可赦的事。這人頂多算個活寶奇葩,對這樣的奇葩下得去手嗎!
房大人一開始還幫楚大人翻名冊,但楚晗不放心,別人翻過的頁數(shù)他還要自己重新看一遍。
房三兒于是也不看了,就看楚晗一人恨不得四只腳爬上桌子忙活。成北鳶在旁邊盯著他們,很詫異,暗生狐疑,卻不敢問。
楚晗咬著下唇固執(zhí)地把名冊從頭翻到尾,不甘心地連翻好幾大本,生怕漏掉熟人。
他從今年都翻到去年的名冊了,往前不可能再有了。
他沒找到“沈承鶴”這個名字。
沒有鶴鶴。
所以沈公子就不在這鬼地方。
這個人壓根就沒來過這里,未曾上過木頭大車,未曾被人從宣武門運進來,未曾被人扔進大池子或者煉金爐!
楚晗兩手據(jù)在桌案上,長出一口氣,身心疲憊。那一大堆名冊上龍飛鳳舞的名字在他面前變得模糊淋漓,眼底一片濕潤。剛才懸著一顆老心,都快掉淚了,真的很怕在這些東西里找到承鶴的名字。
那么承鶴可能在城里其他地方躲著,或者被哪位屁股后面拖個大絨尾巴的俊男美女收留,沒準(zhǔn)兒逛紅燈區(qū)花柳巷呢,睡在誰家香閨床上。這樣想就稍微放心。
或者可能根本不在神狩界,串門串到天界了。
既然這里沒有,沒必要久留,楚大人對房大人使個眼色,撤,駕著英招扯呼了。
“廖大人且慢!”
楚晗剛要出門檻,被身后人喊住。成北鳶一步踅上前攔住他去路。成北鳶眼底抖出光芒:“廖大人,您先慢著,卑職還有話?!?
楚晗面無表情:“你講?!?
成北鳶半笑不笑:“廖大人今夜如此操勞?。烤谷贿^問我局里冶煉鍛造甲衛(wèi)此等小事,這些事著個千戶來問一聲就成……”
楚晗眼皮一抖:“指揮使親自吩咐我兄弟過來,瞧你事兒辦怎么樣了。我不敢怠慢他老人家,你敢?”
成北鳶笑意更深:“是是是,絕無怠慢。兩位大人借一步說話,您看這……”
楚晗一開始以為倆人暴露了,沒成想那位成大人把他們拽到燈下,從袖筒里掏出兩個名貴的黑光漆嵌螺鈿盒,垂首說:“還要勞煩兩位大人,在指揮使跟前替我美幾句,也讓小的能有機會……這是我家侄兒從南方帶回的物件,看著稀奇,擱我手里怕糟蹋了,大人鑒賞?!?
原來這廝就是巴結(jié)行個小賄。
楚晗也納悶,廖氏兄弟兩個戰(zhàn)五渣大草包,是多大臉面人物?北鎮(zhèn)撫使按說官也不低,還要攀著廖某人往上走,升官發(fā)財更進一步?
燈下看清了成大人長相。這人也是勾眉畫眼,墨線濃重,嘴唇嫣紅,姿容俊美,甚至帶兩分妖孽媚相??上В@個成北鳶的一雙眼,黑眼球略小白眼球太多,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四白眼,一笑就嘴唇抽動亂抖。按面相學(xué)上講的,這廝不是克妻就是克夫,克他全家九族,典型一禍國殃民的妖精相。
楚晗那時也還沒聽明白,“在指揮使跟前替誰美幾句”,究竟什么內(nèi)涵。
房三爺哼出一聲,吊著一副嫌棄臉,嫌對方不干不凈臟了他手,就沒伸手去接。
楚晗接了成北鳶遞來的東西,一笑:“成大人是歷練通達之人,我心里記下了。你放心吧,你我改日再敘?!?
成北鳶竟然順勢扯住他袖子不放,手指摩挲幾下,故意撫摸他的手腕,十分流連曖昧:“無痕大人若有吩咐,隨時使喚小的,下官隨叫隨到,樂意鞍前馬后侍奉……”
楚晗被惡心了一下,連胳膊帶袖子掙了回來。他隨手打開兩個漆盒。
一塊上好的冰種翡翠觀音玉墜,半個巴掌那么大的。
還有一塊精致的懷表,老式做工,金鏈子,外殼是掐絲琺瑯嵌貓眼石晚清畫風(fēng)的一幅春宮圖!
楚晗直勾勾看著這兩樣?xùn)|西,眼仁驟縮,轉(zhuǎn)頭盯住成北鳶!
他甚至不用打開懷表的暗扣機關(guān),驗證那副春宮圖的內(nèi)殼里,是不是刻了一行非常細(xì)小的姓名字母縮寫。
他認(rèn)識沈公子二十多年,又是十分仔細(xì)的人。就沈承鶴那家伙平時身上穿的、掛的花里胡哨一堆東西,他每一樣都認(rèn)識,過目不忘。懷表外殼上一道細(xì)微劃痕的走向位置,他都記著,絕對不會錯。
挺值錢的翡翠觀音,是他家鶴鶴二十歲做壽時,楚總拿出來送大侄子的。那是楚珣送的東西。
沈承鶴顯然就在這里。166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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