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能料到好好的一門姻緣就這么散了,別說小姐,連她這個乳娘都覺得揪心憋悶,這不,小姐多半是因為郁結(jié)于心,這才病倒的。
傅蘭芽卻無暇理會乳娘在想些什么,悶悶躺回床上,盯著帳頂出了一回神,開口道:“嬤嬤,這一月以來,咱們可是一封外頭的信都未曾收到?”
林嬤嬤不明白小姐為何要糾纏于這個問題,雖然不解,卻也不好扯謊,一邊放簾帳一邊道:“嬤嬤每隔一日便會去問周總管,也是奇了,最近確實一封信不曾收到。”
傅蘭芽聽了這話,再也躺不住,索性坐起身,正了正臉色道:“嬤嬤,母親去世前留給我的那個錦匣可是放在多寶閣里?”
“小姐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傅蘭芽只道:“我有些想娘了,想瞧瞧那匣子,煩請嬤嬤幫我取來?!?
林嬤嬤想著病中之人多思多慮,就算偶然心血來潮也不足為奇,忙應(yīng)了,起身到多寶閣前,掏出隨身帶著的鑰匙開了暗屜,隨后捧出匣子,回到床前。
這匣子共有三層,里外都有機(jī)關(guān),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傅蘭芽接過,輕車熟路打開最下面一層,從里頭取出一個小小荷包,隨后又抽開繩子,倒出幾粒圓滾滾的雪白藥丸。
“這——”林嬤嬤驚疑不定地看著傅蘭芽。倘若她沒記錯,這錦匣里除了些舊書藥方,便是幾包藥丸,白的這種藥丸,不知夫人從何處所得,聽說花費重金,能解百毒,當(dāng)年老爺在薊州巡按,曾被韃靼的流箭所傷,那箭上喂了毒,老爺連日高燒不退,險些病死,虧得服了這藥丸,老爺才撿回一條性命。
不知小姐好端端將這包藥丸取出來,意欲何為。
傅蘭芽拈著一粒藥丸在指尖端詳,少頃,忽然笑了笑,抬眼看向林嬤嬤道:“嬤嬤替我取水來,我要服藥。”
“服藥?”林嬤嬤大驚,“這怎么使得?小姐該知道,這藥丸是用來解毒之用,就算吃不出大毛病,也不能隨隨便便服用?!?
卻見小姐將食指放于唇邊,面露警告,示意她噤聲。
林嬤嬤看著傅蘭芽,忽然回過味來,極力壓低嗓音道:“小姐,難道……”
傅蘭芽眉頭緊鎖,語氣轉(zhuǎn)為冰冷:“這幾日我想了許久,總覺得府里有些不對勁。嬤嬤,我現(xiàn)在急于確認(rèn)一件事,到底我是夢魘,還是……中了毒。”
“中毒?”林嬤嬤震驚地看著傅蘭芽,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時候,忽然有人急促地敲起內(nèi)室的門來,“小姐,小姐,外頭來了一幫官兵,說是,說是,咱們老爺犯了事,他們要進(jìn)府辦案,那些人都穿著飛魚服,好像都是錦衣衛(wèi)的大人。周總管捱不住,已經(jīng)給開了門了?!?
錦衣衛(wèi)?這三個字簡直如雷貫耳,林嬤嬤面色白了一白,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胡說八道!咱們老爺是朝廷欽點的云南巡撫,就算要辦案,也是咱們老爺查別人的案!什么錦衣衛(wèi)不錦衣衛(wèi)的,不用多說,多半是流民假扮的,快,快讓周總管帶人把他們打出去,別嚇著了小姐?!?
那幾個大丫鬟還未回話,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嚷,原本昏暗的院子忽然如同白晝般亮了起來。
傅蘭芽心突突直跳,只聽外頭有年輕男子的聲音,“聽說府上現(xiàn)在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只有傅小姐一人,她人呢?再不出來,我們可就不客氣了,直接進(jìn)去搜了!”
周總管在一旁連聲懇求:“咱們小姐尚未出閣,各位大人們能不能稍微講究點禮法——”
“禮法?”那男子冷笑,“你該知道,罪臣家眷拒不接旨,論律當(dāng)斬,都什么時候了,還這般輕重不分,可別等掉腦袋了都稀里糊涂的?!?
說這話的正是王世釗,進(jìn)入傅家后,平煜徑直帶人去了傅府的外書房,他卻直奔內(nèi)院而來。
林嬤嬤聽在耳里,身子如墮冰窟,周總管跟在傅冰身邊多年,走南闖北,見識頗廣,不至于連真假錦衣衛(wèi)都分不出。
傅蘭芽心底卻是死潭一般的寂靜,再一開口時,卻已經(jīng)倒了嗓子,聲音澀啞得厲害,“嬤嬤,不管外頭是人是鬼,先幫我穿上衣裳吧?!?
林嬤嬤本已覺得天崩地陷,見小姐依然鎮(zhèn)定自若,未自亂陣腳,丟了一大半的主心骨又找了回來,忙哎了一聲,抖著手幫傅蘭芽穿衣梳妝。
王世釗說完話,見幾間廂房依然靜悄悄的,絲毫沒有動靜,正中下懷,目光從東邊的屋子緩緩滑到西邊,暗自揣測傅蘭芽到底住在哪間房,嘴里卻揚聲道:“咱們可是先禮后兵,既然罪眷抗不接旨,咱們只能硬闖了?!?
話音未落,東邊房門忽然猛的打開,隨后里頭出來兩人,前面那個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后頭那個卻是位十五六歲的少女——
王世釗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眼珠子都轉(zhuǎn)不動了,他書雖讀得不多,卻也于風(fēng)月場合中學(xué)過幾句儂詞艷曲,譬如“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又譬如“脈脈眼中波,盈盈花盛處”。他只覺得無論哪句詩句,似乎都不足以形容此女的芳容麗質(zhì),只一眼,就足以讓人神酥骨軟。
他艱難地動了動喉結(jié),剛要開口,身后傳來腳步聲,回頭一望,心頭升起一股無名火,卻不得不迎上前去:“平大人?!?
傅蘭芽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王世釗等人,見他們果然穿著錦衣衛(wèi)官服,腰間赫然是繡春刀,更兼來勢洶洶,無法無天,正是令世人聞風(fēng)喪膽的錦衣衛(wèi)作派,先前隱存的那絲僥幸徹底被碾碎。想起父親如今不知如何,嘴唇一陣陣發(fā)白,心更是針扎似的疼。
正自煎熬得厲害,忽然外頭又進(jìn)來一行年輕男子,這群人進(jìn)來時仿佛在后頭生出一雙暗黑的翅膀,給院中帶來一陣凜凜寒風(fēng)。一閃一閃亮晶晶亮晶晶亮晶晶一閃一閃亮晶晶亮晶晶亮晶晶晶晶亮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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