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震霆等人輪番勸了許久,林之誠一如既往地沉默,毫無開口的打算。
審到后半夜時,林外突然傳來異動。
平煜料定東廠會來滋擾,早已在林外布下天羅地網(wǎng),聽得李珉等人的匯報,只令他們按照之前的部署應(yīng)對便是。
交戰(zhàn)一番后,到底將東廠之人逼退。
事后,平煜見林之誠依然不肯說話,索性將其中一名東廠之人的尸首扔到林之誠跟前,似笑非笑道:“林之誠,我知道你有骨氣,但你該認得出這些人都是誰的手下,就算我肯放你一馬,布日古德也未見得肯放過你?!?
林之誠聽得布日古德這四個字,猛的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平煜。
平煜見他終于有了波動,心知王令這劑藥方下對了地方,反倒不急了,微微一笑,不緊不慢道:“若我沒猜錯,布日古德便是當(dāng)年林幫主在蜀山用御琴術(shù)殺害的那群北元人中一員,他雖被林幫主打至重傷,卻詐死逃過了一命,之后不知何故,從蜀中一路逃到了夷疆,而在幾年之后,為了搶奪那塊所謂的寶貝,又與林幫主有了淵源。
說完,看向林之誠,“我說得可對?”
他這番話絕大部分是推測,因從他如今手中掌握的線索來看,沒有一個跡象能證明林之誠和王令早在夷疆之前便認識。
但他沒忘記,那晚王世釗給王令傳的密信上分明寫著一句話:平煜尚未跟林之誠聯(lián)手。
到底王令有多忌憚林之誠跟他聯(lián)手,才會特意讓王世釗匯報此事?
王令又如何敢肯定,林之誠這等目無下塵的江湖人士,會愿意跟錦衣衛(wèi)聯(lián)手?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林之誠恨王令,且這恨意遠在他的想象之上。
這個猜想在他今日見到林之誠懷中藏著王令畫像后,越發(fā)篤定。
“你怎么會知道布日古德這個名字?”林之誠終于開始正眼打量平煜,開了口,語氣寡淡。
平煜挑挑眉,笑道:“林幫主無需知道其中緣故,只需知道我可以幫你對付布日古德,你這些年做不到的事,我可以想法子做到就行了?!?
見林之誠復(fù)又沉默下來,心知他已有動搖之意,繼續(xù)道:“想必林幫主也已知道,南星派在江湖中消隱多年,聲勢已大不如前,而布日古德卻正如日中天,哪怕你傾盡全力,也無法與之抗衡,何不早些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好早日幫你一起對付布日古德,一味遮遮掩掩,只會越發(fā)助長布日古德的囂張氣焰?!?
林之誠依然不吭聲。
平煜笑意維持不變,“林幫主,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眼下別說擄走傅小姐,就連能否活著走出湖南境內(nèi)都成問題。而一旦沒了性命,不要說通過復(fù)活一對孩兒求得夫人原諒,連最后見你夫人一面都成了癡心妄想?!?
最后一句話終于如打破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林之誠心中激起驚濤駭浪。
他滿臉驚詫,甚至比剛才聽到布日古德這四個字時更吃驚無數(shù)倍,“你怎會知道?”
洪震霆等人也是詫異莫名。
平煜笑了,“林幫主別忘了,我們錦衣衛(wèi)最善打聽各路消息,對林幫主的家事,略有耳聞?!?
其實他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聽到一點消息,知道林夫人如今還活著,但卻未在竹城境內(nèi),而是孤身一人住在寶慶老家,且早在二十年前痛失一對孩兒之后,便已遁入空門。
所幸寶慶甚近,來回不過兩日,要想知道詳情,只需一匹快馬。
據(jù)去寶慶打聽消息回來的人說,近二十年來,林之誠幾乎每年都去寶慶尋林夫人,之后便沉默寡地立于林夫人所在的庵門外,一站便是一天。
林夫人卻從不肯見他。
由此可見,對林之誠而,除了當(dāng)年雙生兒的死,最讓他耿耿于懷的便是林夫人了。
可惜的是,就在兩年前,一夜之間,林夫人不知去了何處。
平煜起初以為林夫人或許是不耐煩再見林之誠,故而躲去了旁處,可從剛才林之誠的反應(yīng)來看,林夫人多半還活著。
那么極有可能兩年前東廠終于發(fā)現(xiàn)了林之誠的蹤跡,林之誠怕連累夫人,才會將她藏到了旁處。
“剛才我等雖已逼退了第一輪東廠的人馬,但東廠知道你落入了我等手中,勢必還會派出第二輪第三輪人馬,林幫主若不想讓當(dāng)年真相湮沒,最好在東廠人馬到來前將所知道的都說出來,免得我等永遠找不到對付布日古德的法子,而林幫主也永無報仇之日。”
平煜頓了頓,又笑著補充一句:“更別提跟林夫人團聚了?!?
林之誠臉上表情有了絲變化,未幾,緩緩開口道:“當(dāng)年我的確是在參加武林大會后,于蜀山中撞見當(dāng)時扮作中原人的布日古德一行人……”
***
傅蘭芽躺在帳中,裹著厚厚褥子。
夜已深,帳外可聽見啾啾蟲鳴,身旁,林嬤嬤已起了鼾聲。
剛才林外似乎曾起了一陣喧騰,似是有人來襲,她擔(dān)憂了片刻,見外頭復(fù)又轉(zhuǎn)為平靜,又鎮(zhèn)定下來。
是了,林之誠好不容易落網(wǎng),東廠和鎮(zhèn)摩教的右護法不可能沒有動靜。
一個時辰之后,外頭第二次嘈雜起來,似是東廠再次派來前來擄林之誠的人馬。
連帳門口的許赫和林惟安都忍不住揚聲問道:“來人很多?可需要我們相幫?”
似是李珉的聲音遠遠傳來,“不必,你們只需守好傅小姐就行?!?
傅蘭芽猶豫片刻,聽得外頭越來越鼎沸,心知此時是最好的時機。
帳篷深處有一個暗道,似是早前南星派的在此處所挖,她早前發(fā)現(xiàn)后,曾揭開看過,見那地道干燥低矮,從那地道的深度和形狀來看,不難判斷里頭四通八達,似是曾被打算用來做百星陣的陣眼。
看得出,林之誠因湖畔地勢凹洼,只帶人草草挖了一小半,便告停工,轉(zhuǎn)而選擇了那處山坳。
審問林之誠的那個帳篷,就在她們主仆帳篷的鄰旁,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這個未完工的百星陣眼,她只要順著地道下去,走個幾步,便能摸到林之誠的帳篷外。
她剛才曾試圖讓林許二人傳話給平煜,問她可不可以旁聽林之誠的審訊,平煜卻始終未有回應(yīng)。
她等了許久,想起平煜傍晚立于湖畔沉思時的背影,心情也跟著沉寂下來。
最后無法,只好無聲挨著林嬤嬤躺下。
輾轉(zhuǎn)至大半夜,卻久久未能入睡,直到剛才有人前來滋擾,寂靜的湖畔再起波瀾。
聽得外頭人聲鼎沸,她情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忙悄悄從被中起來,穿上外裳,躡手躡腳走到那地道口處,摸索著打開地道,下到其中,彎著腰摸著墻壁走了片刻,伸手推了推頭上的隔板,果然松動,忙直起腰,吃力地從地道中探出頭,就見她所在之處正是一處帳篷外,周圍一個人影也無,像是大半都去林外對付東廠。
帳篷里,清晰傳來林之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