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光
水銀?
你跟我說那是水銀?
季覺腦子里嗡嗡作響,僵硬回頭,忽然很想問一句先知:你怎么不說我是水銀呢?
可事實(shí)就在眼前,無可辯駁。
“她究竟怎么了?”
季覺澀聲問,“她把自己……變成了什么……”
“不知道?!?
先知無聲一嘆:“你們余燼一系的事情,難道伱不清楚么?圣賢死之后會留下什么樣的東西,誰也說不清,更何況,是像她那樣至死都執(zhí)迷不悟的家伙呢?!?
季覺再無話可說。
只是不由得望向那個背影離去的地方。
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之后,也會變成那樣嗎?不,真要能變成那樣的話,說不定還是抬舉自己呢。
天人之余燼,圣賢之殘留。
這完全不是季覺如今這樣的白板天選者能企及的東西……
即便剛剛那個東西什么都沒有做,只是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就離開了,可鬼知道一旦他們不自量力的反抗或者暴露出外來者身份之后,對方會有什么詭異的變化。
一鯨落,萬物生。
一生都在跟上善打交道的天選者,也注定會被上善所浸染,被賜福所改變,因自身之超拔而帶來諸多影響。
就算是普通人,去世之前狂吃玉米,死后還能火化爐里炸爆米花玩呢……
一個工匠一輩子跟熔爐和煉金打交道,每次的煉金創(chuàng)造,每一次的萃取和加工,每一次引導(dǎo)賜福……都將在靈魂和身體之中留下痕跡和沉淀。
日積月累。
以至于,就連余燼之道最出名的孽化癥狀,都變成了物化。
無法控制體內(nèi)失控的賜福或者遭受邪愚之染的天選者,將會逐步在人性和靈魂的流逝之中,化為詭異的煉金物品,引發(fā)累累災(zāi)禍。
可以預(yù)見的是,天人鯨落之后,所引發(fā)的變化又是多么恐怖的規(guī)模。
倘若僅僅只是區(qū)區(qū)一只怪物的話,季覺幾乎可以燒高香祭拜列祖列宗自己終于運(yùn)氣好中了一次彩票了。
可遺憾的是,絕對不可能……
鬼知道在這一片幽深的九地之下,究竟還徘徊著多少這樣失控的怪物。
“請放心吧,你身上有流體煉金術(shù)的痕跡,還有舊熔爐的權(quán)限,祂們對你不感興趣,更何況,還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闖入者在外面呢?!?
先知面無表情的向外看了一眼之后,視線落向了前方,那幽深到仿佛通往地獄的深井。
“我們快到了?!?
她說:“非攻,就在下面。”
季覺站在龐大深井的邊緣,低頭,感受到迎面而來的風(fēng),如此冰冷,可在那一片黑暗的最盡頭,好像有隱約的閃光。
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一般這樣的劇情,按照rpg游戲里的慣例,會有個npc在后面對著自己的屁股來一腳,然后就是前方,跳躍很有用的固定戲碼了。
可他身后空空蕩蕩,只有小牛馬懵逼的亮著車燈,小安偷偷吃薯片的動作停頓在原地,察覺到季覺哥不是回頭來抓自己之后,有些猶豫的咀嚼了一下,然后低頭嚼嚼嚼。
聲音清脆。
嗯,忽然安全感就起來了。
他目測了一下下面的深度,又看了看那一圈環(huán)繞而下的狹窄樓梯,實(shí)在是無法理解水銀的想法。
“非攻好歹還是很重要的東西吧?”季覺問:“為什么要放在這里?跟丟了一樣……不要了?”
“天人已經(jīng)不再需要矩陣束縛和壓制體內(nèi)的賜福了,即便是失去矩陣也沒什么大不了,并沒有你想得那么緊要。”
先知回答,帶著些許嘲弄:“況且,她也巴不得那東西趕快從眼前消失吧?倘若不是意義重大的話,可能早就丟到不知道哪兒去了?!?
“為什么?”季覺懵逼。
“應(yīng)該說,根本不想再看到了吧?”
先知輕嘆:“或許,是害怕回憶起過去,回憶起曾經(jīng)的自己……背離余燼之道之后,那一副面目全非的樣子,又如何去面對過往呢?”
“……”
漫長的沉默之后,季覺終究忍不住再問:“先知,你究竟是誰?”
“一個向?qū)?,一顆頭顱,一個不應(yīng)該殘存到現(xiàn)在的惡果?”先知自嘲一笑,“一具不堪重負(fù)的工具。”
她說:“僅此而已。”
于是,他們向著黑暗走去。
消失在深淵的漆黑里。
黑暗之外的陰霾沸騰著,無聲擴(kuò)散。
自漸漸回蕩的歌聲中。
“念故鄉(xiāng)……念故鄉(xiāng)……在它鄉(xiāng)一孤客,寂寞又凄涼,我愿意回故鄉(xiāng),重返舊家園……”
那是黑暗中迷途的魂靈們沙啞頌唱。
于是,自血泊中,自哀鳴里,自坍塌的巨響中,一個又一個模糊的身影,從黑暗中漸漸浮現(xiàn),迷茫徘徊在這迷宮一般的中樞中。
就像是囚徒徘徊在永遠(yuǎn)無法離開的監(jiān)獄里那樣。
當(dāng)蒼白的霧氣絲絲縷縷的從空氣中浮現(xiàn)時,清澈的靈質(zhì)之海,漸漸染上了猩紅的癲狂。狂躁、絕望和苦痛,漫長時光里所積累的無數(shù)絕望,如雨水那樣升騰,向著天空飛起。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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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光
轟!
天穹之上,那斷裂高塔的景象,再度煥發(fā)光芒。
高塔的裂口之上,有絲絲縷縷的猩紅溢出,撒向了大地。
像是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