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郎一進(jìn)灈州府便托人往家里送信去,他身上有幾兩碎銀子,船資還是賒賬的,預(yù)備賣了貨再給船老大,這一下也不必給了,拿了這錢要小二給他拿來紙筆,勉強(qiáng)寫上一封信,送回家去。
陳客商進(jìn)進(jìn)出出不停,他們一下船就稟報了灈州知府,這兩個是在水匪手里活下來的,陳客商被叫進(jìn)衙門里問了幾回話,因王四郎身子不適才放他在客棧里頭休養(yǎng)。
他跑進(jìn)跑出,到了夜間回來的時候,身上全空了,一個金剛石的戒指,一條鑲了寶的腰帶還有掛在腰上的玉佩,腕上的手串全都去了當(dāng)鋪,一共三百八十兩銀子,拋到王四郎桌上:“兄弟,咱倆如今就靠了這個發(fā)財了?!?
失了茶葉,他卻不想白走一這遭,做生意同做賊也差不離,講究的就是不走空,每到一處總有可販的東西,譬如灈州便出的好紫沙,有名頭的匠人雕一個壺都要買出千兒八百去,拿這些錢買上幾把名貴的,回鄉(xiāng)之后又是一件出脫。
陳客商本名就叫陳仁,因著做生意干脆就叫了陳仁義,他上上下下的走過一遭,錄供問話,順著桿子便往上爬,把自己個兒怎么因著大肚溜下船,又是怎么趴了石壁不叫水匪瞧見,灘上那三日又諸多難挨,身上紫一塊青一塊。
師爺聽見他說書也似,提溜著到知府面前,這才算是把灈州大小官兒都混了個臉熟。他解了汗巾子抹臉,往肩上一搭:“王兄弟,咱們發(fā)財還正落在這上頭了?!?
他存著要報答王四郎的心,夜夜睡的死豬一樣,若不是王四郎拍醒了他,他這一身肥膘早早就掛在帆上,說不得要給人插上幾刀。
陳仁義拍了銀子在桌上:“兄弟,這便是你的本錢,進(jìn)些此間的貨,跟我回四川去販。那兒哥哥我地頭熟,帶你發(fā)上一注財,只當(dāng)是還了你的情?!?
王四郎緩過氣來便跟了陳仁義四處去搜羅茶壺,好的收不到兩把,余下的全是大街貨,成百上千只的買進(jìn)來價兒更賤,只為著此處紫沙好,燒出來的壺顏色光澤都可人的眼,去木匠處三文一筐收滿了刨木花,一個筐里裝上八只,裝上船往四川去。
到了地頭先去了陳仁義家中,他置了個大宅子,家里原以為他這回出去又是兩三年不著家,不防竟這樣快家來了,里里外外跑出來七八個年輕女子,全都是他討在家中的妾。
他渾家過身后再沒娶妻,家里的事被他十三歲的女兒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見那些女子一窩蜂似的出來,還給王四郎陪不是:“讓世叔見笑?!鞭D(zhuǎn)了頭便眼刀子刮她們,一個個臉上的笑還沒收,就縮了頭出去,走的時候偷摸的給陳仁義拋媚眼兒。
陳仁義回家之前也寫了信過來,陳家接著喪表一屋子女人亂成一團(tuán),裹亂的偷東西的全叫陳大姐拿住了,里里外外守的鐵桶也似,連只蒼蠅也沒叫飛出去。
陳仁義看看人數(shù)不對,女兒在旁遞了茶過來:“別找了,那幾個我打發(fā)出去了?!痹惾柿x在的時候天天要珠子要衣裳,一聽說人沒了裹了東西就要回門子里去,被陳大姐提腳趕出去賣了,她當(dāng)著王四郎的面兒便指派了丫頭把匣子拿出來。
“五六這兩個年紀(jì)輕些,每個賣了一百兩出去,另兩個小大姐統(tǒng)共三十兩銀,爹點一點罷?!蔽辶桥判校际情T子里出來的,叫陳仁義梳弄過來了接到家來擺酒抬成了五房六房,兩個小大姐是丫頭收用過,卻沒扶起來當(dāng)妾的,陳大姐說這話很是順溜,一點兒都沒未出閨閣的姑娘家該有的不好意思。
陳大姐怨恨親爹三年兩頭的不著家,好容易回來趟便是帶了女人進(jìn)的門,親娘打理家事生生叫累病了,去的時候把一個生了兒子的妾發(fā)賣得遠(yuǎn)遠(yuǎn)的,那個兒子便抱給了陳大姐,叫她養(yǎng)活著。
撐了一年多,見女兒家里家外把持住了,這才撒手去了,她一去三年陳仁義才著家,回來就見女兒抱了四歲多的兒子,除了姐姐,旁的幾個一概不認(rèn),原來寵愛的那些個發(fā)賣的發(fā)賣打發(fā)的打發(fā)。
他因心里存了愧,萬事都依了女兒,曉得這回子回來又要不見幾個,也知道女兒不是亂攀扯的人,定是發(fā)了喪表,那幾個守不住動了旁的心思,連瞧也不瞧:“給了你做私房罷,你世叔的屋子可備下了?”
“早早都灑掃過了,給世叔安了個小廝,最是伶俐不過的?!闭f著看了眼一直立在屋角,看著十來歲的男孩兒,他過來就磕了個頭:“小的算盤,給老爺請安?!?
王四郎當(dāng)里經(jīng)過這個,站起來要躲,被陳仁義按?。骸笆芰税?,回頭把身契也給你,帶回去用?!彼惚P一聽這話磕頭磕得更起勁,王四郎受了一個頭,由他帶了去外院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