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這樣痛苦的生活,我得忍受著,煎熬著,掙扎著,直至老去?!?
她語速突然緩了下來。
“于是,我選擇了死。”
她選擇了死。
死于對所有人和事的絕望,對這個世道的絕望。
老天給了她幸福的十八年,讓她像野馬一樣,離經(jīng)叛道的活著,又給了她如煉獄一般的漫漫余生。
她熬了十五年,熬得燈枯油盡,面目全非,傷痕累累。
終于,在那幅畫被火點著的那一瞬間,她熬不下去,做了逃兵。
寧方生突然想到一個人,那人曾對他說過一句話。
他說:人這一生,無論怎么變,都變不過自己的內(nèi)心,算計的,得到算計;懦弱的,得到委屈,而勇敢的人,最后也會勇敢結(jié)束。
“賀湛英?!?
寧方生突然有了說話的念頭。
“你問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答不上來,但我知道向小園對你是真?!?
賀湛英聽到這個名字,整個人狠狠一怔。
“她說,她人生所有的快樂幸福,都是在你的身邊。
她說,你讓她看到了這世間女孩的另一種活法。
她說,她被賣到船上,能咬著牙活下去,是因為你,也只是因為你。
她學(xué)你的打扮,學(xué)你的潑辣,學(xué)你的一顰一笑……最后,她把自己活成了你的影子。
你死后,她生無可戀,帶著你送她的簪子,跳水自盡。
她說你在下面太孤單了,她想來陪陪你。
我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她說,人是影子的魂,魂沒了,影子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濃霧里,賀湛英的眼淚嘩的一下流出來,洶涌澎湃。
那個傻春花啊。
“除了向小園以外,月娘對你是真。
我們想從她的嘴里,多打探一些你的消息,她說任扶搖懷著身子,得趕緊回去。
你把任扶搖托付給她,她就當(dāng)真把任扶搖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寸步不離的守著,護著。
我們問她,護著這樣一個人,甘心嗎?
她說,哪有什么甘心不甘心,孩子再糊涂,再不成器,不也是自己的孩子嗎。”
寧方生溫柔地笑了笑:“對了,她還讓我?guī)б痪湓捊o你:請告訴夫人,那千層糕回回我都趁熱吃呢?!?
賀湛英踉蹌著退后半步,生怕自己哭出聲來,她伸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還有一個人,對你也是真?!?
寧方生看了眼一旁的宋平。
“你一定不知道在京城的邊上,有一個叫孫家洼的村莊,村莊里有個很簡陋的學(xué)堂,學(xué)堂就幾張桌子,幾張椅子。
這個學(xué)堂的先生,不僅收男學(xué)生,還收女學(xué)生。若是女學(xué)生愿意讀書,那先生不僅一文錢都不收人家的,還倒貼筆墨紙硯。
但賀湛英你知道嗎,這個先生自己窮得叮當(dāng)響,好些年沒添過一件新衣裳了,一身里衣,左一個補丁,右一個窟窿。
寧方生伸出長臂,拍拍宋平的肩。
“說說吧,為什么要教女學(xué)生?”
宋平的一張老臉,突然漲得通紅,眼睛看著天上,看著地下,就是不敢去看對面的那雙淚眼。
衛(wèi)東君含著淚催促:“說啊,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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