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未見,你一眼就能看出門檻的高度,還能從高度判斷出風(fēng)水好壞,敲幾下就知道木頭有沒有被蟲蛀……
項琰,你知道我當(dāng)時心里是什么感受嗎?
我特自豪。
不僅自豪你,也自豪我自己,我怎么有那么好的眼光啊。
我恨不得對著一驛站的人喊——
你們這幫大老爺們,自詡頂天立地,吹起牛來,恨不得上知三千年,下知三千年,我呸,你們其實連個姑娘都比不上。
這姑娘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敢逃婚,敢和所有的族人對上,敢離家出走……你們敢嗎?”
“許盡歡……”項琰的聲音又帶著哽咽。
許盡歡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示意她不要說話。
“項琰,這還不是讓我最自豪的,讓我覺得最自豪的,是你處理這件事情的方式?!?
許盡歡看著項琰的目光里,像是燒著了一把火。
“你捂著嘴對掌柜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掌柜不信你,你沒有一個字的廢話,立刻搬出項氏一族;
搬出項氏一族后,你把選擇權(quán)交給掌柜,由他自己選擇信你,還是不信你,而不是仗勢欺人。
項琰,你知道嗎,后來掌柜把你那間的房費,偷偷退給了我,他說,這姑娘的銀子我若是收了,必遭天打五雷劈?!?
項琰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面前的男人笑得越燦爛,她的心就越往下沉。
“那天,我們在喝酒的時候,你侃侃而談,與任何人對視,不卑不亢,舉手投足間,是世間男人都沒有的自信。
這自信,源自你自己的本事;源自你這么多年的努力;還源自你項這個姓氏。”
許盡歡笑容深了些:“那天喝酒,我的話很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項琰搖搖頭。
“我在想,那個深夜跑出來找酒喝,那個在我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扔下十兩銀子的小女孩,終于長大了。
她長成了一棵樹,穩(wěn)穩(wěn)地扎根在土里,風(fēng)吹不倒她,雨淋不壞她。
假以時日,她還會長成一棵參天大樹,有茂密的枝葉,能讓很多人在這樹底下,避風(fēng)遮雨。
如果她再聰明點,再圓滑點,能好好利用項這個姓氏,那么,她的這棵大樹,未來的高度不可估量?!?
許盡歡往后退了半步,拉開了一些和她的距離。
“我在想,我不能那樣的自私,我不能打著我喜歡她的旗號,把她困在四四方方的那一個內(nèi)院里,替我生兒育女,替我打理內(nèi)宅。
時間久了,她會慢慢長出黃葉,枝丫會一根一根掉落,然后變成一截死氣沉沉的枯木。
她會恨我,為什么把她變成一截枯木;
我也會怨她,你從前的朝氣呢,活力呢,那些吸引我,讓我魂牽夢繞的東西呢,它們?nèi)チ四睦铮?
于是,我把本該問出的那句話,咽了下去,換成了:項琰,你孤單嗎?
你說,你在摸著木頭的時候,很充實,很自在,沒覺得孤單?!?
許盡歡突然咧出一記燦爛的笑容。
“項琰,你不知道,我聽到這句話后,興奮得拳頭都握緊了。
看,我喜歡的姑娘多么的與眾不同啊。
這世間大部分的女人,都在不遺余力地找一個男人做依靠。
唯有她。
唯有她,讓木頭成為她的依靠,讓手里的銼刀成為她的依靠,讓自己成為自己的依靠?!?
許盡歡落下的每一個字,都清晰透亮。
“項琰,這世間女人好找,一個出色的工匠難尋;枕邊人好找,知己難逢。
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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