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來的時候,帶了兩壺酒。
“你請我來的?”
徐勝己看了看涼亭桌子上的空空如也,于是不滿起來。
“客人登門尚且知道帶些禮物來,主人家待客卻就準(zhǔn)備了西北風(fēng)?”
徐勝己把兩壺酒放下:“按理說,你既是給溫家做事,日子不該這么不好過?!?
蘇木山笑道:“我想著小公爺上山來或許對殺我更有興趣,若還準(zhǔn)備些招待的東西可能浪費了?!?
徐勝己:“你和溫家真不是一路人,溫家的人可說不出這種話來?!?
他扔給蘇木山一壺酒:“貴姓?”
“蘇。”
蘇木山回答的很直接也很誠實:“蘇木山?!?
徐勝己道:“像是地名。”
蘇木山點頭:“家父說我們老家住在一座山下,有一望無際的草場,有遍野的牛羊,那座山就叫蘇木山,可惜的是我始終都沒回去過?!?
徐勝己思考了一會兒后說道:“想起來了,我曾路過,不過已經(jīng)沒有遍野的牛羊,草場倒是還不錯?!?
蘇木山道:“黑武人歷次南下,其中半數(shù)經(jīng)過蘇木山,據(jù)說家鄉(xiāng)早已沒了人?!?
徐勝己道:“以前冀州也如此,北方首戰(zhàn)之地?!?
他問:“蘇先生費盡周折請我來,是想問我什么?”
蘇木山道:“是想問小公爺為何一點兒舉措都沒有?”
徐勝己:“對何事的舉措?謝無嗔在金雀鎮(zhèn)殺人的事,還是羅怯勝和楊廷柱屠了金雀鎮(zhèn)的事,再往前說說,是那個老皮匠要把事情往徐績頭上甩一口鍋的事?”
蘇木山:“都是?!?
徐勝己道:“金雀鎮(zhèn)殺人的事,我提前不知情,知情大概也不會管,我與葉無坷并無交情,他對我來說也沒什么特殊愿意,換做我那位伙計倒是一定會去,且他一定去了?!?
“羅怯勝和楊廷柱兩人,不過棄子,西蜀道死絕了也與我無關(guān),況且那兩個白癡身為棄子還不自知,死了最好?!?
“再說老皮匠往徐績頭上甩鍋這種事......我自己尚且往他頭上甩過不止一次,還在乎別人甩不甩,徐績也不在乎,他這一生往別人身上甩鍋數(shù)不清,別人往他身上甩鍋亦數(shù)不清,都是他該得的?!?
蘇木山笑起來:“小公爺是灑脫之人?!?
徐勝己道:“不忠不孝罷了,你要是也能做到不忠不孝亦如此灑脫,你要是還能做到不義,天下無人比你灑脫?!?
蘇木山道:“所以小公爺對西蜀道的事,就真的置之不理了?”
徐勝己:“哪有置之不理,我不是也摻了一腳進(jìn)去么?!?
蘇木山思考片刻后說道:“我這個人,生而無趣,一生所求恰就是小公爺剛才說的不忠不孝不義?!?
“自己逍遙,其他不管,風(fēng)和日麗小憩,洪水滔天看浪,但我有個缺點......總覺得自己看的比別人真?!?
“小公爺要做的事,我說一些,若說的不對小公爺還請見諒,你去西域,你去草原,做的事讓有反心的人視你為英雄,可你卻在推進(jìn)......”
徐勝己一擺手:“夠了啊,我不喜別人評價我,我也不喜別人在我面前賣弄,你若是找我來商量什么謀逆的大事,我洗耳恭聽,你要是想勸我些什么,不必了?!?
他把酒壺留下:“我正巧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趕著去做,你無他事我就告辭了?!?
蘇木山想了想,點頭:“無他事?!?
徐勝己嗯了一聲后說道:“你也是個活在糾結(jié)里的人吧?”
蘇木山眉頭微微一皺。
徐勝己這般性子,哪里還會再多說些什么,轉(zhuǎn)身就走,沒有絲毫的虛情假意。
半日之后,距離這座山大概四十里遠(yuǎn)的一座小鎮(zhèn)外,徐勝己看了看個小到只有一家酒館的鎮(zhèn)子,然后下馬步行。
酒館真的不大,只能容納大概二十來個人喝酒。
恰好,還就有二十來個人喝酒。
他推門而入,酒館里那群喝酒的客人同時轉(zhuǎn)頭看向他。
徐勝己臉上堆起和善笑意:“抱歉,打擾了?!?
他才說了五個字,一個身材魁梧雄壯的漢子就罵了一聲:“滾!”
徐勝己不生氣,還是那樣和和氣氣的笑著。
“哪能這么容易就滾了呢,我用了十天的時間才查到你們在這,又從兩百里外趕過來,若是不讓你們請我喝一杯酒,很虧?!?
他邁步走進(jìn)酒館,隨手將房門關(guān)了。
那個巨漢站起來,俯瞰著徐勝己:“你是官府的人?”
他比徐勝己高了一個頭還多,又胖又壯,這種體魄,毫無疑問一拳就能將蠻牛砸翻。
徐勝己搖頭:“我不是,我很討厭官府,不管是哪個衙門我都討厭,因為我家里有個哪個衙門都能管的,從小看著他我就來氣?!?
他走到一桌客人旁邊,伸手捏了個油蠶豆。
“好吃?!?
又伸手在旁邊桌子上捏了個拌豬耳。
“不好吃?!?
所有人都站起來,有人已經(jīng)將兵器拿在手。
被二十來個這樣的大漢圍著,誰都會心驚膽戰(zhàn)。
可他沒有,他還在話癆。
他從來都不會在活人面前話癆。
“我以前認(rèn)同他說的一句話,他說這世上唯有女人不必在乎,尤其是你已經(jīng)得到過的女人,在他看來,女人真的不如一件衣服?!?
“可是,原來認(rèn)同不等于能做到......她那樣的女人,我怎么可能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呢?”
徐勝己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可她是我女人?!?
一刻之后,一身是血的徐勝己走出酒館,手里還是那壺酒,仰起頭灌了一口。
“在益州我說出去做些事,你說快些回來,你在家等我,說的好像你是我女人似的......我倒是回去了,你走了,我待你不好,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你報個仇?!?
他提酒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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