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衍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瞿如和反舌獸一族都喜食人,按理說劉貴妃在他們面前跟一盤菜沒什么區(qū)別,但假冒盛慶帝的那只妖怪又并未直接吃了她,反而是帶著她一起離開了行宮。
并且,上清司之人清查寢宮,未曾發(fā)現(xiàn)任何掙扎的痕跡,盤問宮女,也不曾聽見劉貴妃呼救,所以多半是將人打昏帶走的。
他也不清楚這些妖怪是吃飽了想多帶個食盒,還是有別的什么打算,姑且先找一找吧。
張桐郎是被聶衍嚇得狠了,入了叢林最深處不算,還起陣將地撅了二十丈,在地底修了臨時的巢穴。
“何至于害怕至此。”有人小聲抱怨,“他厲害,那吾等便歸順于他,做個助力,也好過在這種地方茍且偷生?!?
“你個蠢貨,真以為那昱清侯是什么良善角色,你要殺他便動手,你想歸順,他還要接著?”
“可若蘭還在宮里……”
“別想著指望她。”張桐郎冷聲道,“她滿心想的都是那個凡人,再不能為我等所用?!?
眾人不再提張皇后,只又嘀嘀咕咕地抱怨起這地方暗無天日,別說丫鬟奴仆了,就連個像樣的床都沒有。
“帶回來的那個貴妃呢?”張桐郎突然問。
有人唏噓:“谷臣養(yǎng)在他那邊了,說是不當吃的,當媳婦兒養(yǎng)?!?
張谷臣就是先前被派去假冒盛慶帝的人,原就是一只花心非常的瞿如,對女人感興趣也是情理之中。
張桐郎是嫌麻煩的,生怕聶衍再惦記他這一族殘支,想把劉貴妃送回去當個誠意,可張谷臣也不知是中什么邪了,還維持著盛慶帝的模樣,打死不愿把她交出來。
“她是我的人,就留著給我生兒育女,哪里也不去?!钡种囱ㄩT口,張谷臣瞥一眼里頭昏睡著的女子,痞里痞氣地回答張桐郎。
張桐郎沒個好氣:“你說她是你的人,你也不問問她答不答應?人家好端端的貴妃娘娘,能錦衣玉食都不要,跟你住在這地方?”
“她自己說的不愿離開我。”張谷臣笑了笑,“說話得算話?!?
劉貴妃那是離不開他么,分明是離不開盛慶帝,他心里分明也知道,不然就不會一直頂著這張臉不換回去。
料想這人過幾日也就玩膩了,張桐郎不再硬來,訓他幾句就甩袖回去養(yǎng)傷了。
劉貴妃躺在軟草鋪的窩里,閉眼聽著他們的對話,睫毛顫了顫。
她其實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盛慶帝不對勁,只是她不愿意承認。
盛慶帝待她多年如陌路,別說親昵了,就算是臨幸,也未曾多說過什么話。
而這個人,不但日日將她抱在懷里,與她情話綿綿,還會體貼她葵水疼痛,用手替她捂著小腹,還命人給她燉湯喝。
張皇后都未曾有過這般待遇,她又怎么可能有。
劉家是世族大家,她是嫡親的大小姐,自小規(guī)矩學足,不敢做任何有辱家風之事,所以哪怕被冷落十幾年,她也還是安守一隅。
假皇帝與她親熱之時,她其實是該抵抗的,也該告訴貼身的宮女,這個帝王有問題。
然而,然而。
袖子下的手捏成一團,劉貴妃喉嚨緊得厲害。
她太想被自己奉為天的丈夫疼愛了,以至于這人穿著龍袍朝她欺身過來,她壓根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情至濃處,甚至覺得自己前半輩子是白活了。
從未有人這般疼愛過她。
身邊有人坐了下來,劉貴妃回了神,將眼角的淚意忍了回去,裝作剛醒的模樣,幽幽地睜開眼。
張谷臣正打量著她,想看她在這種昏暗的洞穴里醒來會是什么反應。
然而,她睜開眼,眼里映出來的只有他的臉,而后展顏一笑,徑直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陛下為何不多睡會兒?”
“遇著些麻煩?!甭晕⒁馔獾靥裘?,張谷臣拍了拍她環(huán)著自己的藕臂,“愛妃,若是以后你我要隱姓埋名地過活,你可愿意?”
劉貴妃一頓,低聲問了一句:“外頭的人,會以為我死了么?”
“會?!?
“那便好。”她釋然一笑,猶像個十幾歲的少女,“陛下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沒有問原因,也沒有問別的,她將環(huán)著他的手抱得更緊,好似跟定了他。
張谷臣有那么一瞬間的感動。
然而,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他活了幾百年,身邊的女人無數(shù),斷不會與她一介凡人白頭偕老,只是暫時還貪戀她這溫柔鄉(xiāng),想找個地方將她養(yǎng)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