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魚君聽著這話,沉默地瞥了一眼遠處廊檐下的陰影。
陰影里那人已經(jīng)站了很久了,就算他不說,這人應(yīng)該也全都聽見了。
坤儀沒發(fā)現(xiàn)他,兀自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收拾東西了,你若有什么消息,可以直接先傳給昱清伯,你倆說話比較方便?!?
用神識傳話屬于高階道術(shù)和妖術(shù),雖然她眼下不缺修為,但最近太忙,還沒來得及學(xué)那個。
龍魚君乖巧地應(yīng)了,坤儀也就沒多說,帶著魚白和蘭苕就回去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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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衍很晚才回來,帶著一身的血腥氣。
坤儀裹著披風(fēng)出門來,瞪大了眼看著他手上的傷:“這城里還有妖怪能傷著你?”
“一時不察?!彼怪?,嘴唇蒼白,面若清玉。
坤儀連忙扶他坐下,又讓魚白拿了藥箱來,替他清理傷口。
屋子里燭光微暗,她蹲在他跟前,眼睫半垂,粉唇輕輕呼著傷口,顯得十分溫柔。
聶衍靜靜地看著她,突然道:“殿下若是能長生不死,會想去做什么?”
心里一跳,坤儀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問這個?”
“我只是想起一件事?!甭櫻艽鬼?,“三百年前人間有一個帝王,傾盡所有,求得了長生不老,但他還是只活了一百年。百年之后,他的王朝覆滅,曾經(jīng)的親人朋友也盡數(shù)不在,那個幾乎接近天道的帝王,最終選擇了自刎?!?
長生不老對凡人來說似乎是幸運,又似乎是災(zāi)禍。
坤儀噘嘴:“沒事想那個做什么,不過若是我,我大概也會做跟他一樣的選擇,人活著就是要有個盼頭,身邊什么都沒了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聶衍收緊了袖子里的手。
傷口清理完了,坤儀起身去放藥箱,又擰了帕子來地給他,見他有些出神,不由地笑道:“大人,您眼下這模樣還真像個為情所困不知所措的少年人?!?
仿佛送出去的禮物被心愛的人拒絕了一般,嘴唇緊抿,眼里微慌。
聶衍突然有些惱:“你慣會看人心思?!?
分明看得懂,為什么又要當(dāng)不懂。
“對啊,但那也得是人?!彼е箶[在他面前蹲下來,鳳眼里笑意盈盈,“因為人的情緒是有因果的,會因為什么高興,會因為什么不高興??赡灰粯?,我哪里敢用凡人的想法來揣度您。”
“如何不一樣,怎么就不一樣?”他冷了臉。
聶衍生氣的時候很嚇人,就連黎諸懷那種不怕死的看見他這表情都會打顫,可面前這人卻像是完全不怕一般,依舊笑瞇瞇的,甚至伸出手來撫了撫他的臉側(cè)。
他很想生氣地躲開的,但她動作很溫柔,指腹軟滑,一下一下地,像是將他倒豎起來的鱗片一一往下順。
“若大人是凡人,與我是正常夫妻,那按照人間的規(guī)矩,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斷然不會因著與別人的仇怨對我下殺手?!彼托牡嘏c他解釋,“但是大人,發(fā)現(xiàn)青雘之時,您是想殺了我的。”
像是有涼刀子倏地插進心口,聶衍咬牙就反駁:“我沒有?!?
坤儀沒有要與他爭執(zhí)的意思,只微笑著看著他。
意識到那時候自己做過什么決定,聶衍牙根緊了緊,略微慌亂:“當(dāng)時是有別的事?!?
“哦?”她歪了歪腦袋,“什么事?”
自然是誤會她欺騙他利用他,還故意打掉與他的孩子。
但……夜半說,這些都是誤會。
臉色發(fā)白,聶衍捏著椅子的扶手,半晌沒能將這些說出來。
玄龍是不肯低頭的族類,更別說向一個凡人低頭。
坤儀似乎也知道這一點,并沒有對他抱有多余的期待,見他說不出來,就笑了笑起身:“事情過去這么久了,其實我已經(jīng)不是很在意,大人也不必總放在心上。眼下妖禍未除,還望大人施以援手,我也好有多的話可以去諸神面前說。”
一開始就約定好名存實亡的婚事,最終真的變成了名存實亡。
她在與他做生意,而不是想與他過日子。
他想過他們的以后,她半點沒有將他納入將來的打算。
若是一開始無情也還好,但偏偏,她曾經(jīng)把很多好的東西都捧到過他面前,包括她自己。
是他沒去接。
坤儀轉(zhuǎn)身打算送客了,但剛抬腳,手腕就被捏住了。
身后這人聲音低沉地道:“我走不動了?!?
坤儀:?
傷著的是手,又不是腿。
不過這位大爺她是惹不起的,人家說走不動了,那她也只能吩咐蘭苕:“給伯爺鋪一下這邊的軟榻,今夜就不再去側(cè)屋了。”
“是?!?
她對他好像沒什么脾氣,不是那種情場兒女里的惱怒,就算錯的是他,她也能把他當(dāng)客人似的好好照顧,溫聲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