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師兄教她說魏國話,學(xué)寫魏國的小篆。
禮樂詩書這種課,旁人自有專門的人來教,但阿磐卻大多時候都是主-->>人教化。
阿磐覺得主人待她是好的,素日睡不夠覺,又成日心神繃著,也唯有在主人座前時,她才會有片刻的放松。
人一放松,提筆寫篆,便常常趴在案上睡沉過去,但主人卻并未因此訓(xùn)斥過一句。
前后腳來的新人里,主人唯待她有些不一樣。
他會提問阿磐的功課,每每要耳提面命,告訴她“三軍之事,莫親于間”,教戒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道理,提點她應(yīng)常思奮不顧身,而殉國家之急。
每每這時候,立在外頭的陸商便有微詞,難免要嘀咕一聲,“主人有傷,原應(yīng)當(dāng)靜養(yǎng),候正自然會教他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細作?!?
候正一職,原本是中山軍中負責(zé)諜報偵察之人,對外刺探軍情,疏通耳目,國破之后,已在千機門這樣的諜報組織中效力了。
門主若不答她的話,陸商便仍要再補上一句,“她的本事遠不如旁人,主人為何如此看重?”
是是是,陸商嫌惡阿磐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但凡逮著機會,總要在主人面前貶損、譏評、抹黑,一次次地告她黑狀。
說什么,“小地方來的,孤陋寡聞,什么都不會,候正教起來費勁,每每訓(xùn)斥,我看著都著急。”
要不就說,“人沒本事,還總偷懶,連聽主人教導(dǎo)都要貪睡。主人想想,平時得是個什么懶模樣?”
有時還說,“覺多,沒規(guī)矩,記性差,藥草認(rèn)不全,舞也學(xué)不會,字寫的像狗爬,魏國話怎么都說不明白,總帶中山口音,一開口不就得露了老底兒?主人要指望她,不如指望能一道雷下來把魏武卒全劈死?!?
說來說去,總把她說得一文不值,“膽小如鼠,匕首握不住,暗器不敢扔,到了魏王父跟前還不得嚇破了膽子?主人要指望她,不如指望魏王父自己先暴病死了?!?
似這樣的黑狀,背后說不算,當(dāng)面也要說。
是,阿磐從來也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但她覺得不該辜負主人教導(dǎo),因而什么都想做的最好。
門主曾贊她天分極高,陸商卻把她說成一個愚笨懶婦。
她說她的,阿磐只是垂眉跪坐一旁,不去辯白。
有時候門主會問,“在你看來,便沒有一點兒好處?”
陸商一噎,好一會兒才咬牙恨齒地回話,“唯長了一張狐貍臉,天生只會媚惑人,連主人......連主人也......”
話還沒說完,便被門主打斷了,“胡?!?
不輕不重的嗓音,看起來還是尋常溫潤的模樣,立時便叫陸商戛然住了嘴。
俯首,折腰,拱手抱拳,道一句“屬下告退”,便就退出正堂,老實守在外頭去了。
阿磐心里想,主人待她好,因此益發(fā)不能辜負。
有一回,主人問她,“你知道這個‘磐’字,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片刻,輕聲細語的,“阿磐自小離家早,父母親沒有同阿磐講過,也許講過了,但那時太小,已經(jīng)不記得了。他們也許,是希望我做一個心若磐石,矢志不移的人?!?
那人又問,“對何矢志?”
阿磐仰頭正視那人,“對中山,對主人。”
那人含笑點頭,撫著她的臉頰,由衷地稱頌了一句,“堅如磐石,永矢弗諼,你是個好姑娘?!?
千機門教的是實操,門主講給她的都是道理。
但有些是門主教不了的。
譬如,媚術(shù)。
這樣的事,都是陸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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