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厲害的人，也不是青銅澆鑄的，不管怎樣，總該好好歇歇，好好地睡上一覺了。

趙媼應(yīng)了，這便與她挑開珠簾行至外殿，外殿里孩子們還在打鬧，爭不-->>過的就叫“母親”。

“母親！大印！壞弟弟，要大印，嘻嘻........”

“不給！嘻嘻........母親，不給！嘻嘻.........”

趙媼輕斥了一句，“莫娘，你是怎么帶二公子的？”

見了她們來，莫娘連忙起身，低低地垂著頭要往后退去，輕輕地辯白了一句，“家宰勿怪，奴..........奴是看王父高興..........公子們也是鬧著玩，不忍阻攔............”

趙媼適才自內(nèi)殿起身時，原本是打算好好訓(xùn)斥莫娘一頓的，這時候卻慈藹地笑了起來，“還不趕緊帶二公子去洗洗臉。”

想來，見這時候的謝玄難得神情松快，趙媼是不愿在他面前訓(xùn)斥莫娘，再使他不高興的。

莫娘輕舒一口氣，連忙俯身去抱謝密。

謝密不肯，兩條小腿兒胡亂地?fù)潋v，小拳頭緊緊抱著大印不松手，朝著莫娘嗷嗷叫道，“走！走！你走！要大??！”

踢得莫娘輕嘶一聲，“二公子..........二公子讓讓哥哥，二公子最聽話啦！”

趙媼笑著糾正，“這叫什么話，本就是大公子的，哪輪得著二公子‘讓’不‘讓’的？”

趙媼跟著謝玄的日子遠(yuǎn)比阿磐要多，他們母子因了總是盡心盡力侍奉，因此深得謝玄信賴。

趙媼對謝玄來說，大抵是乳娘一般的人吧。

因此這樣的話阿磐不便說，但趙媼能說。

莫娘臉一紅，愈發(fā)把頭埋了下去，“是，是奴說錯了話..........”

再不敢逗留，奪下了大印還給謝硯，抱著胡亂踢蹬的謝密就躬身往外退去。

阿磐去抱謝硯，謝硯還不肯呢。

他也不管大印了，因了還沒跟謝密玩夠，越過他父親的膝頭，還要朝著謝密去爬，叫道，“弟弟！弟弟不走！母親，弟弟不走！”

這小孩子。

趙媼先是撈起謝硯，哄道，“大公子乖，跟阿嬤去洗洗小手，換換衣裳?！?

謝硯也學(xué)著謝密一樣撲騰，“要弟弟！要弟弟！阿嬤，要弟弟！”

撲騰也沒用，這么小的孩子就是容易被人像薅小雞仔一樣薅起來，趙媼薅起謝硯來，跟著莫娘和謝密就出了大殿。

嘈雜了好一會兒的大殿這才安靜下來，將將安靜下來，只以為人都走了，這便聽見了殿外的趙媼輕斥起了莫娘來。

趙媼聲音冷冰冰的，不在謝玄跟前，她自然不必再裝，“你是專門照看二公子的婢子，得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要是照看不好，二公子身邊也就留不得你了?！?

莫娘的眼淚嘩地一下就涌出來了，連忙跪了下去，哀哀告饒，“奴.........奴不是有意的，是奴做的不好，求家宰不要生氣，奴實在是看公子們玩得高興..........”

不聞孩子的聲音，大抵是孩子們被帶下去換洗了。

趙媼冷笑一聲，“賤婢就是賤婢！能來照看公子是你的福氣。你若是不惜福，生出了旁的心思來，妄想著飛上枝頭做鳳凰...........”

莫娘駭然睜大眸子，慌忙把身子伏了下去，“奴不敢！奴萬萬也不敢！求家宰千萬不要再說下去了，奴不敢有什么不該有的心思..........家宰給奴一百個膽子，奴萬萬也不敢??！”

趙媼豈信，她早年間是后宅的主母，后來又在魏國良造的府上做事，見多了后宅女子那些暗戳戳上不得臺面的爭斗，什么人有什么心思，豈能逃得過她的法眼。

因此，趙媼呵斥了一聲，“敢在大明臺叫嚷！”

莫娘的聲音陡然沒了，瑟瑟不敢再辯解。

趙媼御下有方，她手底下極少有人能撲騰得出去，她訓(xùn)斥起下人的時候一向是疾厲色的，叫人不敢爭辯。

“若不是夫人來，只怕你就要撲到王父身上了！今日老婦便提醒你，盡收自己的本分，夾緊尾巴做人，若再叫老婦看見一回，便撕下你的皮來，喂狗！”

莫娘泣著，一連串兒地應(yīng)下，“奴不敢！奴不敢.........奴再不敢，求家宰明鑒，奴沒有半點兒不該有的心思...........”

既已經(jīng)入了夜，趙媼也就打算放人了。

只是放人走前，又不肯輕易地就這么算了。

趙媼的影子就打在這大殿的高門上，看起來高大有威嚴(yán)，“你仰慕王父字好，自己卻大字不識幾個，便去抄寫《婦人法書》，抄到天亮，抄滿百遍為止！”

《婦人法書》，即《容成公御婦人法書》，是由周朝容成公所著，專門用來約束婦人的舉止行，講求婦德、婦、婦容、婦功，這一卷書足有萬字之余。

趙媼自己大抵是不知道百遍要寫多久的，她不曾寫過，要莫娘寫，也就更不知道要寫上多久了。

莫娘聞愈發(fā)哭得可憐，抱著趙媼的腿低聲求饒，“奴再不敢了..........求家宰.........求家宰就饒了奴這一回吧！讓奴去照看二公子吧，家宰..........二公子夜里離不開奴啊，家宰...........求您了..........”

趙媼已經(jīng)不耐至極，抬腿就踢開莫娘，命道，“帶下去，免得驚擾了王父與夫人?！?

底下的人應(yīng)了，這便連拖帶拽地把莫娘拖走了，那衣袍與鞋履在木廊上拖出了沙沙的聲響，被拖的人卻再不敢出聲求饒了。

也是在這時候，大明臺才總算安靜了下來。

阿磐仰頭望謝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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