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哪冒出來這么多紅巾?
地下長出來的,天上掉下來的?
為什么沒人告訴我?
一直到此刻,脫脫也沒有弄清楚,朱家軍到底有多大的規(guī)模。老朱這手緩稱王,實在是效果拔群。
脫脫想了很多,他甚至懷疑是天完大帝徐壽輝,派遣了援兵。
只是不管怎么樣,他的處境急轉(zhuǎn)直下。
淮安他不能不救,不救淮安,全軍缺糧,要不了一個月,就會土崩瓦解……揚州呢?更不能不管,如果揚州失守,就算打下高郵,又能怎么樣?再圍困揚州,同樣的事情,再干第二遍?
而且最讓脫脫為難的,就是對面的紅巾,到底有多少?看樣子,這幫人甚至?xí)舾哙]!
脫脫不敢隨便下令,他立刻叫來了心腹參軍龔伯遂,客省副使哈剌,這倆人官職不高,但卻是脫脫的心腹,參贊軍機(jī),有點類似張希孟在朱元璋手下的作用。
面對眼前的局勢,這兩位也是理不出一個頭緒。
說到底就是這伙滁州紅巾,實在是太奇怪了。
淮安和揚州都是必救之地,高郵這里又不能放棄。
別看元軍有四十萬,但里面能打的,也就一半左右吧,在攻擊張士誠之中,已經(jīng)損失了不少。
又在朱元璋手里折損了五萬,此刻兩路出兵援救,至少要派出去十萬,那留在高郵的,就是一群老弱病殘。
且不說有沒有紅巾軍殺來,萬一張士誠突圍,又該怎么辦?
連續(xù)分析下來,竟然依舊是毫無頭緒。
脫脫只剩下仰天苦笑,“老夫輔佐天子,治理萬邦,修史治河,平叛安民……到了今日,這高郵城,竟成了我的葬身之地嗎?”
脫脫狠狠錘擊桌面,怒吼道:“三十幾萬大軍,處處受制于人,讓老夫有何面目見天下人??!”
兩個手下低著頭,臉上發(fā)燒,倒是龔伯遂主意多,他想了想道:“丞相,當(dāng)下只有調(diào)動江南的兵馬,或可以讓紅賊退兵!”
“江南!”脫脫頓了頓,眼中冒出了一絲光彩,沒錯,江南還有那么多兵,穩(wěn)住,只要江南發(fā)起攻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脫脫離開了下令,讓江南的禿堅、絆住馬等人,立刻渡江,發(fā)起攻勢。
等命令下達(dá)之后,脫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喘吁吁。
局勢太難了,全都要他一個人撐著,也不知道能撐到哪一天?
脫脫心力交瘁,度日如年。
只不過在外人看來,尤其是大都的那幫人,他們可半點感覺不到脫脫的艱難,相反,他們覺得脫脫手握大軍,頤指氣使,發(fā)號施令,簡直不要太爽了。
出兵已經(jīng)快三個月了,還沒有徹底剿滅紅賊,百萬大軍是擺設(shè)嗎?
不用問,脫脫一定是養(yǎng)寇自重,否則的話,怎么可能拿不下來?
讓這些人理解戰(zhàn)場上的復(fù)雜情勢,實在是太難為他們了,他們最多知道的就是一百萬對五萬,優(yōu)勢在我!
人們對脫脫的非議越來越多,御史接二連三彈劾,這還不算,世面上出現(xiàn)了一首詩,有人說這是合該脫脫兄弟當(dāng)皇帝的,有人也說明明脫脫兄弟就是奸臣佞黨,唯有除掉他們,才能讓大元平安無事。
張希孟的第一張牌,起了作用。
而一群來自濠州等地的江湖人,在大都搭臺唱戲,而且是不要錢的,也引爆了大都的輿論。
在這個苦悶憋屈,朝不保夕的時代,大家伙太需要一點文藝產(chǎn)品了。
尤其是這種不要錢的,更是大受歡迎,趨之若鶩。
吳大頭的第一場,來了一萬多人。
等到第二場,就到了四萬人。
第三場的時候,就不得不借用護(hù)國寺的地盤,一場戲唱下來,竟然比廟會還要熱鬧。
人們紛紛議論,都說戲好,畢竟白嫖的快樂,古今相通。
曹操、桓溫、安祿山……這幾位的名聲,在大都流傳開。
一瞬間就成了熱門話題,就跟那些網(wǎng)絡(luò)明梗一樣,迅速成為人們討論的熱點。
曹操身為丞相,架空天子,最終后代篡奪帝位。
桓溫北伐,卻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威望,晚年的時候,造謠天子不能生育,子嗣皆是代工所出,進(jìn)而廢立天子,獨攬朝權(quán)。
安祿山就更不用說了,手握大軍,反叛朝廷,逼得天子逃遁,貴妃喪命,太子即位,八年安史之亂,把大唐折騰一個山窮水盡。
這三出戲,幾乎每一處都在指向脫脫。
不聯(lián)想也不行了。
幾乎剎那之間,就把脫脫扔到了元末最大的政潮之中。
元廷之上,各種勢力,風(fēng)起云涌,有攻擊脫脫的,也有死保脫脫的,甚至還有人建議,賜給脫脫黃鉞,或者干脆賞九錫,只有靠著脫脫丞相,才能平定紅巾。
整個大都,已經(jīng)鬧得不可開交,平章政事哈麻這才笑呵呵,得意十足去見了一個太監(jiān),此人叫樸不花(不是編的),他是個高麗人,七歲就到了大元皇宮,伺候皇帝。
湊巧的是,皇后奇氏也是來自高麗,而且和樸不花還是鄰居,這下子樸不花一飛沖天,他和奇氏聯(lián)手,互為表里,在宮里翻江倒海,無所不為。
哈麻就找上了他們,而且一出手,就是一座宅子。
當(dāng)他把房契遞給樸不花的時候,這個死太監(jiān)掃了一眼,頓時就笑了,趕忙塞進(jìn)了袖子里,“相爺可真是客氣,讓奴婢說什么好??!”
哈麻笑道:“公公為了國事操勞,讓公公能睡得安穩(wěn),正是在下的職責(zé)所在?!?
樸不花大喜,立刻領(lǐng)哈麻去見奇氏。
哈麻和奇氏見面之后,也沒聊脫脫的戰(zhàn)事情形,也沒說朝野有多少反對,只是跟奇氏念叨,雖然冊立了皇太子,但是沒有賞賜冊寶,也沒有祭告天地,更沒有入太廟拜祭……還不是覺得太子身上有高麗血統(tǒng),朝中蒙古重臣不答應(yīng)!
哈麻的這一番話,徹底引爆了奇氏的怒火!
朝中最大的蒙古重臣,不就是脫脫嗎!
奇氏毫不猶豫向大元皇帝吹氣了枕邊風(fēng)……宮里,宮外,朝堂,民間,幾乎所有的矛頭,都對準(zhǔn)了脫脫。
有人還把也先帖木兒的沙河之?dāng)》顺鰜恚肛?zé)脫脫包庇兄弟。
哈麻趁機(jī)奪了御史臺,安插自己的人擔(dān)任御史大夫,這下子打開了馬蜂窩,這些年由也先帖木兒壓下去的種種事情,全都冒了出來!
朝野上下,議論如火,更有人在大典上威脅撞死,不除脫脫,天理不容!
事情到了這一刻,大元皇帝也坐不住了。
枕邊人逼著他,朝臣逼著他。
“那,那讓丞相回朝,何人可以統(tǒng)御大軍???”皇帝沉吟詢問。
哈麻立刻站出來,“回陛下,紅賊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揮手之間,就可剿滅。朝中文臣武將,皆能勝此任!”
大元皇帝陛下認(rèn)真思考了許久,這一刻他仿佛聽到了一位前輩的召喚。
“太師勞苦功高,只是師老卒怠,靡費太多,暫時讓他放下兵權(quán),回京休息就是了。”
一句話,脫脫的兵權(quán)沒了!
大元朝的希望,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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