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低著頭思量許久,這才道:“張相恩威并施,亂世用重典,卑職五體投地。那些畜生也是咎由自取,用不著心疼他們,把這些蛀蟲都殺光了,正好能嚴整軍紀,讓他們知道,軍令如山,看看日后誰還敢等閑視之!”
張希孟聽著傅友德的話,心中暗暗嘆息,哪怕是他,也沒能看得更深。
當(dāng)天面對丁普郎,面對士兵,張希孟了很多道理,聽起來也都是對的,但是總覺得還差了那么一點點意思。
總有些沒有透的地方。
“傅將軍,你覺得一支兵馬,戰(zhàn)斗力從何而來?如何能夠戰(zhàn)無不取攻無不克?”
傅友德咧嘴苦笑,“張相,卑職讀書太少,哪里懂什么……我只是覺得,兵卒練得狠,糧餉給得足,號令森嚴,人人畏懼法令,不敢不前,自然就能打勝仗了?!?
張希孟笑了,“傅將軍,你這么,是不是也覺得主將該有處置的權(quán)力?像丁普郎那樣,誅殺有罪之人,是理所當(dāng)然!我攔了此事,是不是會損害主將的權(quán)威?如果這個案子按照我的意思辦了,你們往后領(lǐng)兵,會不會更加困難?將士不服從號令,到了戰(zhàn)場上,大家伙都不愿意奮勇爭先,又如何能打贏戰(zhàn)斗?”
傅友德簡直傻了,這個張希孟,能看穿他的心腸嗎?怎么把他心底最深處的話,都給出來了?
自己跑過來這事,何嘗不是為了維護主將的權(quán)威,一旦下面的人,只知道張相公,不知道他們,那他們還怎么領(lǐng)兵,還怎么一不二,號令分明?
張希孟看到了這里,微微一笑,了這么多,最根本的東西,總算是呼之欲出了。
“傅將軍,你這幾天看了我們的軍令軍紀……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待士兵太好,甚至不許將領(lǐng)隨意鞭笞懲罰,如此這般,怎么確保軍令落實?萬一到了戰(zhàn)場上,手下士兵不服命令,又該怎么辦?”
“你會不會覺得,打仗不是兒戲,我們是異想天開,根本不懂打仗,又或者,我們的軍令條例只是寫著玩的,真正領(lǐng)兵的,誰按照這個做,誰就是傻子,對不對?”
傅友德艱難咽了口吐沫,他在張希孟面前,簡直就是透明人了,毫無秘密可。
“張相,卑職的確糊涂,不過想來張相自有道理,還請張相指點?!?
張希孟笑道:“傅將軍,這事情并不復(fù)雜,你我們給將士這些待遇,大家伙是不是愿意從軍?”
“這是自然?!?
“那將士們可知道,要如何才能保證這些待遇實實在在,不會失信于人?”
傅友德怔了怔,虛心道:“請張相賜教?!?
“這事簡單,自然要我們不斷勝利,不斷擊敗強敵……畢竟田契上的大印,只有在我們治下,才能兌現(xiàn)。如果我們失敗了,這些田契就跟廢紙沒什么區(qū)別?!?
傅友德瞪大眼睛,認真聽著,生怕錯過一個字。
“到這里,我們將士的力量來源也就呼之欲出了,我們給每個士兵足夠活下去的條件,能保證他們自己,還有他們的家人,衣食無憂。而為了保住這些,每個將士都必須奮勇作戰(zhàn),百死不悔,因為只有勝利,才能維持著這份生活?!?
“所以我們的將士,遇到了戰(zhàn)事,奮勇爭先,最根本的東西,不是靠著將領(lǐng)的威嚇,不是靠著軍令森嚴,動不動就殺人立威……雖然我們的將領(lǐng)也會帶頭沖鋒,我們的律令也是最嚴格的,但這些并不是最最根本的東西!”
“在軍令的威嚇之下,或者在重賞的引誘之下,爆發(fā)出來的勇氣,不管多猛烈。都不及為了守護家人,守護來之不易的生活,而迸發(fā)出來的斗志!這股斗志,足以撼天動地,改換乾坤!”
傅友德驚駭莫名,大受震撼。
曾經(jīng)的他,只是對朱家軍充滿了幻想,覺得他們更好,更有前途……可直到了今天,傅友德才真正明白,朱家軍的力量來源。
在韓宋,天完,乃至以往的歷朝歷代,都是兵歸將有,士兵聽從將領(lǐng)調(diào)遣,而將領(lǐng)憑著自己的本事,為了封妻蔭子,奮勇殺敵。
但是到了朱家軍這里,是針對所有士兵,把賞賜給每一個人,然后讓大家伙一起去爭取更大的勝利。
“誠如是,陳友諒?fù)岭u瓦狗,元廷不堪一擊!”傅友德握緊了拳頭,徹底嘆服,情不自禁道:“朱家軍,必定天下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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