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里就是當(dāng)初趙宋君臣最后屯扎的所在吧?”
朱元璋指著崖山西邊的一片海灣,喃喃道:“當(dāng)初咱外祖父,就是這些人之一??!”
張希孟頷首道:“根據(jù)史書上說,彼時大宋君臣尚有兩千艘船,二十萬人。不過這些人之中,有一多半是文臣、宮女、太監(jiān),能戰(zhàn)之士,不足半數(shù)。而元廷為了覆滅趙宋,也調(diào)集了二十萬人,五百多艘船只。”
“趙宋君臣為了抵御元軍,就在這座海灣里,以鐵索連舟,把少帝的龍船放在最中間?!?
一聽到這里,老朱就怔住了,他對鐵索連舟這四個字十分敏感,剛剛不就有一個陳友諒,已經(jīng)敗得褲子都沒了嗎!
“元廷可是用火攻得手?”
張希孟搖頭,“沒有,宋軍在船上涂上了泥巴,而且船頭設(shè)置大木,用來阻擋火船?!?
老朱怔了怔,“這么說,趙宋君臣,還有點(diǎn)腦子?”
“可他們沒有搶占出???,只是困守海灣,七天之后,淡水消耗光,有的士兵喝海水,嘔吐不止,白白丟了性命?!?
朱元璋的臉又黑了,真是不禁夸?。?
“這是個絕境,可也是趙宋君臣把自己置身絕境,咱看他們,似乎不是想克敵制勝,倒像是一心求死。崖山,就是他們給自己選的墓地?!?
張希孟看了看四周,用力點(diǎn)頭,簡直不能更加贊同。
“主公,倘若是您,面對這個局,又有什么破解之道?”
朱元璋怔了怔,看了看狹小的海灣,目光向外延伸,最終嘆道:“咱或許會跑吧!畢竟這里著實(shí)不適合決戰(zhàn)。咱就是有點(diǎn)糊涂,明明文天祥奮力死戰(zhàn),這幫人不去援助文天祥,坐視文丞相被俘,結(jié)果又在這么個絕境,不知道逃遁,讓人一舉殲滅……如此進(jìn)退失據(jù),不懂大局,不知取舍……難道從上到下,皆是糊涂蛋嗎?”
老朱問出了這一路行來,最緊要的一個問題,也是張希孟苦苦思索的事情。
為什么國事艱難,到了亡國關(guān)頭,最需要大家伙團(tuán)結(jié)一心,共度時艱的關(guān)頭,往往朝中的正人君子們,會斗得更加厲害,你死我活,甚至可以把外敵都放在一邊,活活把自己玩死?
時至今日,張希孟也不敢說自己完全懂了,但總還是有些領(lǐng)悟。
“長久以來,我們都是一個龐大的國家,人多地廣,幅員遼闊。這樣的龐然大物,外人是殺不絕的,必須要自殺自滅,才能一敗涂地!所以相應(yīng)的,只要我們解決好內(nèi)部問題,就能大概率渡過危機(jī)。這種想法本來沒錯,可錯就錯在了趙宋立國根基太弱,外患竟然比內(nèi)憂還大!偏偏又醞釀出一個理學(xué)怪胎,徹底遺禍無窮?!?
朱元璋默默聽著,就連朱英都豎起耳朵,格外認(rèn)真。
“遇事喜歡從自身反思,加上習(xí)慣于維護(hù)自身利益,使得士大夫們在面臨著危機(jī)的時候,越發(fā)要求穩(wěn)定,恐懼變革,誰敢跳出來,他們就會群起而攻之。就算沒人跳出來,他們也會找個小人出來,口誅筆伐,他們并不是解決問題,而是要讓人覺得他們在解決問題?!?
“那不就是自欺欺人嗎?”朱英忍不住笑道。
張希孟頷首,“確實(shí)是自欺欺人,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呢?多數(shù)士大夫除了詩詞歌賦,道德文章,什么都不通。少數(shù)士人雖然懂得很多,但是由于利之所在,不得已只能隨大流。諸如文天祥這種,既有些能力,又肯于出來做事的,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不把他弄死,豈不是襯托的大家伙都特別無能!”
朱元璋眉頭亂抖,身為一個即將登臨寶座,坐擁天下的帝王,聽著這些道理,心中煩亂,很不舒服。
其實(shí)張希孟講的這些,不光是在趙宋身上發(fā)生,只是他們比較明顯罷了。
去看看當(dāng)下的元廷,不一樣是害死了脫脫嗎?
大宋、大元,大哥別笑話二哥,到了亡國時候,全都是一個鳥樣!
“先生,還是說說該怎么避免這個局面吧?”
張希孟沉吟少許,就說道:“主公,這事情的原因太多了,但是臣以為關(guān)鍵還要落在一個高高在上的士人階層上面……主公問,他們?yōu)槭裁丛谏狸P(guān)頭,進(jìn)退失據(jù),昏招迭出?歷經(jīng)朝代更迭,士人始終高高在上,他們并不會隨著王朝一起滅亡,既然如此,又何必拼上性命呢?因此除了少數(shù)以國事為重的士人,能夠舍死忘生,以身殉國之外,其余人皆是墻頭草罷了?!?
“而要解決這個問題,答案似乎也呼之欲出了……那便是人人為士。天下百姓皆可為士,天下之士,皆為百姓。”
“士為百姓,百姓為士?”
“沒錯,過去歷朝歷代,以士人治理天下,士人又不和天下萬民同心,所以臣以為,無論三綱五常,仁政王道,都不是核心?!?
“那該是什么?”
“是這個國家,所謂士人,首在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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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好像到了困難期了,啥時候能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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