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孟點(diǎn)了點(diǎn)頭。
輪到了馮國勝,張希孟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沉吟片刻之后,才問道:“自唐末以后,西北淪亡,元廷立國,又把西北的土地分封諸王,前后六百年間,漢人絕跡西北。此時要是打到了西北,面對蒼涼荒漠,只余些許胡人部落,你該怎么辦?”
馮國勝也是一愣,別人都是理所當(dāng)然,自己這里竟然成了一道考題,馮國勝努力思忖,繃著臉,想了好一會兒,就在所有人都有點(diǎn)不耐煩的時候,他吐出了四個字:“以夷制夷!”
張希孟終于大笑起來。
“你要是回答放棄土地,退回固守,這一次就沒有你的份了?!?
馮國勝悚然心驚,放棄土地,自己沒想過??!
張希孟道:“記住我的話,紅巾軍西征關(guān)中,完全是流寇打法,讓察罕帖木兒集合陜甘諸王的兵力,最終擊敗。你們進(jìn)入關(guān)中之后,要學(xué)會因地制宜,學(xué)會和各個胡人部落交朋友,要獲得那些部落頭人的支持。要明確告訴他們,元廷壓榨盤剝,把他們視作魚肉。但是大明不同,我們尊重他們,也不把他們視作胡虜,只要愿意配合,有大好前程。”
馮國勝心有所動,他立刻道:“張相,是否要如班超,籠絡(luò)西域諸國,使之臣服大明?”
“對!你們要做的是打開門戶,為了后續(xù)提供便利……通商,交流,移民,教化……這些事情自有后續(xù)處理,但是這第一步,打開門戶,卻是非常重要,不要讓兵力和后勤束縛了手腳,要開動腦筋,天馬行空,學(xué)會用最小的本錢,做成最大的生意。明白了嗎?”
馮國勝略微思忖,便用力點(diǎn)頭,“知道,末將知道了!”
馮國勝最大的問題,就是有些保守,他距離頂級名將,差得也就是這一塊兒。
派他去,除了打仗親兄弟之外,也是想讓馮國勝歷練本事,迅速獨(dú)當(dāng)一面。
在馮國勝之下,就剩下鄧愈了。
鄧愈原名鄧友德,在朱元璋麾下,絕對是一員悍將,有多次先登之功。
就在不久之前,鄧愈領(lǐng)兵,親自搗毀了洞庭湖的一處水寨,俘虜了一千多名水賊悍匪。
但是接下來他干了一件事,惹來了巨大的爭議,甚至有人彈劾他私放匪人。
這事情怎么回事呢?
原來在襲擊水寨,俘虜了一些悍匪之后,鄧愈救出了不少女子,詢問之后,他才知道,這些都是周圍的良家女子,不少還是大戶人家,書香門第,出身不低。
全都是被搶來當(dāng)壓寨夫人的。
按道理說,她們得救了,該高興才是,哪知道這些女子無不痛哭流涕,傷心欲絕……世道紛亂,戰(zhàn)火連綿……哪里還能分得清誰是賊匪,誰是官兵?
家里頭不是擔(dān)心她們安危,怕她們嫁不好嗎?
被賊匪掠去,這些賊人也不錯,吃香的喝辣的,給的彩禮是人家十倍,又住在洞庭湖里,高枕無憂,豈不是比外面好過一萬倍?
誰要你們救人?
你們根本是害人!
面對此情此景,鄧愈只能讓手下解釋,大明和從前不一樣,無奈這些人根本不愿意相信,只是尋死覓活。
她們不通情理嗎?非要替賊匪說話?
自然不是,因?yàn)樗齻兊慕?jīng)歷已經(jīng)告訴了她們,這種世道,誰還分得清賊匪?。?
鄧愈思前想后,干脆把心一橫,直接將所有俘虜,包括那些賊頭兒都帶來。
“你們這些人落草為寇,干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們應(yīng)該清楚。但是元廷,天完,還有陳漢,他們干的缺德事更多,把好人逼成了匪盜,把良家女孩,變成了壓寨夫人,還甘之如飴!”
“這,這是個什么世道啊!”
鄧愈痛心疾首,“這些年來,好人變壞,壞人更壞。大家都沒有活路。我如果追究你們的罪責(zé),把你們砍頭問罪,也是國法當(dāng)然??赡銈冊撍溃饶銈兏撍赖娜诉€有多少?只怕不光是那些大戶豪族,能活下來的,多少都有些不干不凈……索性,我把你們放了,讓你們帶著自己的嬌妻回到原來家鄉(xiāng),你們?nèi)タ纯船F(xiàn)在的湖廣,見識大明治下的光景。你們要是還想當(dāng)賊,就回洞庭湖,等著俺下次帶兵過來,把你們?nèi)細(xì)⒘?!放心,那時候俺不會手軟!”
“如果你們想好了,愿意隱姓埋名,當(dāng)個安分守己的好人,俺就不追究了……放人吧!”
鄧愈冒著巨大的風(fēng)險(xiǎn),把這些俘虜都給放了,一時間許多人彈劾……但是令人欣慰的是,這些遣散的水賊,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老老實(shí)實(shí),安分守己。
洞庭湖的其他水寨,見還有活路,足有數(shù)以萬計(jì)的水賊悄然離開,洞庭湖的賊患,竟然就這樣解決了。
也正因?yàn)檫@份功勞,朱元璋才賜名鄧愈。
“西北之地,比之洞庭湖還要兇險(xiǎn)萬分……有些罪大惡極的,固然該殺,但收放之間,如何拿捏,天理國法良心,怎么才算是合適,需要你妥善把持,無愧于心,無愧蒼天!”
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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