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坊,尚書府。
宋家前書房。
兩個年輕人跪在門前月臺上,大眼瞪小眼,滿面羞愧,也盡是無奈。
方才從曲江池回來后,李儒、曹永陪宋巖回到尚書府,入書房前,二人異口同聲的命自己孫子跪下。
也沒說個緣由……
可氣的是,賈琮小兒竟陪著三位老人一起進(jìn)了書房。
好歹宋華也進(jìn)去了,不然二人只會更郁悶。
當(dāng)然,對于被罰跪之由,兩人也不是全無猜測。
只是越是想此因果,反倒愈發(fā)郁悶……
毫無疑問,自今日之后,二闕詞一出,賈琮在士林中的名聲只會如日中天!
再加上之前那闕《贈杏花娘》,若非賈琮年紀(jì)還小,那他完全已經(jīng)可以借此名聲,在平康坊里歡度余生了,還是免費(fèi)的……
如今平康坊七十二家青樓,哪家花魁若是不會唱“人生若只如初見”,簡直羞于見人。
今日起,又要多兩首。
成就了這般大的名聲,然而“鼓動人”卻被罰跪。
真是好氣啊……
更氣的是,賈琮在那闕《定風(fēng)波·四月二十日》中,將他們記錄在內(nèi),還是以“丑角兒”出現(xiàn)。
這樣的好詞,用膝蓋想也能傳諸四海,甚至還能流傳后代。
如此,天下人皆知他們狼狽,獨(dú)賈家那三小兒得意,太可恨了!
只是,不管氣也好恨也罷,他們也只能忍著。
雖然當(dāng)初初見時,賈琮為避免尷尬,主動提出他們不用和宋華一起稱呼他為師叔,平輩論交。
但說到底,他們還是矮了賈琮一輩。
其實(shí)不止他們矮一輩,這世上有太多讀書人,官場上的士人,都要比賈琮矮一輩。
原因很簡單,宋巖輩分著實(shí)太高。
這些年帶出來的徒子徒孫無數(shù),而他的門生們,都是賈琮正經(jīng)的師兄。
這些門生這些年也都已長成大樹,門下又有無數(shù)門生。
如此算來,尊賈琮一聲“小師叔”者,簡直不計(jì)其數(shù)。
就是喊其“師叔祖”者,也絕不會少。
所以,兩人此刻漸漸明悟過來,今日他們做了一件何樣的蠢事……
……
書房內(nèi)。
曹永嘆息一聲,神情有些蕭索道:“我夫?yàn)榛乱簧?,如今致仕,就要?dú)w鄉(xiāng)。不懼權(quán)勢盡失,不懼俸祿全無,只心痛后繼無人??!”
李儒也面色沉重道:“往日里看著,都是溫潤賢良,知禮懂事,誰知到底在名利前,露出了本性?!?
宋巖自然知道二人在說誰,不動聲色的看了眼面色平靜的賈琮,他呵呵一笑,道:“潤琴、壽衡,重了。文則、子敬二人到底尚幼,初逢大變,難免心神失衡。再者,也是在為你二位鳴不平,孝心可嘉?!?
曹永連連擺手道:“松禪公,咱們都是相交數(shù)十年的摯友了,哪里還需說這等自欺之?是,他們是逢大變,可子厚難道就不是,怎沒見他為難清臣?松禪公待清臣比待他這個親孫子還親,可關(guān)鍵時刻,子厚卻還像著他這位小師叔,足可見子厚心性之佳,品性之良!
我本以為,這輩子我是比不過松禪公了,可親手養(yǎng)大的孫兒,未必就輸于子厚。
可如今看來,我與壽衡,到底比不過松禪公你啊!”
李儒聞,也是連聲嘆息。
曹永這番話,宋巖等人如何想不得知,可就跪在門口的曹輝、李和聽了,卻是真正的肝腸寸斷。
兩人完全忍不住,跪在那里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中有委屈,有自責(zé),更多的卻是羞愧……
哭了一陣后,二人就聽書房房門打開,兩人抬起頭,用朦朧的淚眼看去,看到的,卻是那張最不想看到的笑臉……
……
神京西城,居德坊。
榮國府。
榮慶堂內(nèi),李紈正陪著賈母、薛姨媽和鴛鴦抹骨牌。
只是素來穩(wěn)重的李紈,今日卻明顯心神不寧,屢屢出錯牌。
賈母奇道:“今兒是怎么了?再不用心,仔細(xì)銀子都讓姨媽和鴛鴦贏了去!”
薛姨媽笑起來,鴛鴦則道:“老太太,大奶奶是在擔(dān)憂蘭哥兒呢。剛才那陣兒雨多大!”
賈母醒悟過來,卻沒好氣道:“擔(dān)憂也是白擔(dān)憂,之前我就勸你,別放蘭小子出去,才多大點(diǎn)?偏你不聽,非讓出去長長世面。這會兒子卻知道操心了?東路院那個,走到哪兒都是一片風(fēng)雨,沒一天安生的時候。如今啊,我聽到他的名兒腦仁都疼!”
堂內(nèi)眾人都笑了起來,薛姨媽說好話道:“不是我奉承,我聽人說,越能折騰的哥兒,以后能為愈大。如今老太太操心,往后自有享福受用的時候?!?
賈母卻搖頭道:“這才是笑話了,我還能沾他的光去?難不成他還能給我掙一頂太妃的誥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