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致公堂。
明遠樓上三通鼓罷,內(nèi)簾官悉數(shù)回到致公堂內(nèi),禁絕外部交流。
趙敏政等內(nèi)簾官昨夜熬了一宿,出題抓鬮,又一起激動的暢想未來,到了這時,卻都精疲力竭了。
正常慣例而,在八月九日一整天的時間里,都沒內(nèi)簾官什么事。
因為那七道義題,再怎么了得的生員,也先要構(gòu)思,再要往草稿紙上先寫一遍。
細細檢查無誤,不存在犯忌諱的字眼后,再往試卷上謄寫一遍。
這一通流程下來,至少也得一天功夫過去了。
然后外簾官收卷,再謄抄一遍,之后才會送到內(nèi)簾來審卷。
因此,內(nèi)簾官們最快也要等明日才有事做。
現(xiàn)下他們卻是可以休息一番了。
不過,主司官趙敏政此時依舊沒有睡意……
他坐在致公堂內(nèi)堂不走,其他同考官自然也不能走。
此次同考官皆為趙敏政所奏,報與大明宮總管戴權(quán),再由戴權(quán)轉(zhuǎn)呈于崇康帝,然后批復下來。
因為閹黨初興,夾帶里著實沒幾個人,所以天下十八省的鄉(xiāng)試,他們只能占一個順天府。
新黨中人雖然覺得吃了顆蒼蠅一般,可也不好當真一手遮天。
崇康帝起了分權(quán)制衡的心思,新黨縱然再不滿意,明面上也不敢有絲毫怨望。
因此留下京兆一地,隨他們?nèi)フ垓v罷。
只要不是太過,寧則臣就決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對寧則臣而,所謂的閹黨,實是上不得臺面的疥癬耳,只要不妨礙新法大行,他連多看一眼都嫌臟……
所以,趙敏政在京城貢院內(nèi),便可以唯吾獨尊。
他披著件薄錦搭裳在身上,做派不像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倒像是個富家員外。
一口一口的啜飲著上等好茶,聽著周圍人不住的恭維:
“總裁大人勞苦功高,今歲之后,必然再度高升……”
“四天前我去總裁大人府上拜會,見花池內(nèi)一束芙蓉竟花開并蒂,我就知大人必然吉祥高照,官運亨通啊……”
“誒,許大人此差矣,非花開并蒂保佑總裁大人高升,而是總裁大人官運太盛,激得蓮池內(nèi)的水芙蓉,不得不花開并蒂……”
“哦?哈哈,是是,果然李大人高見!下官不如,佩服佩服!”
“不錯,李大人所極是。而且總裁大人福蔭的不止是蓮花,連我等不也要沾大人之光,才能落一個房師的位置。不然,這等廣收門生的好事,何時能輪得到你我?我等實在受恩深重?。 ?
“唔,張大人所甚是。如今新黨在朝中一手遮天,到了連陛下都不得不防備的地步,氣焰猖獗?。⊥绽?,他們何曾愿意看我等一眼?如今有總裁大人為我等出頭,我等焉能不鞍前馬后,誓死效忠?一來感謝總裁大人再造之恩,二來,也可輔助圣君,匡扶社稷!”
“哈哈,劉大人之有理?。∫艺f,有總裁大人領(lǐng)銜,今科順天府鄉(xiāng)試,必然會考出大乾開國以來,水準最高的一科來。
咱們實打?qū)嵉膩碓u,少了二甲進士的水準,絕不容過!本官知曉,許多新黨中人看咱們?yōu)檠壑嗅斎庵写?,到時候就讓他們親眼來驗一驗考卷,看文章火候如何!”
最先開口的許大人又開口附和夸贊道。
此一出,眾人面色都微妙了起來,連連稱是。
一直微微閉目養(yǎng)神,實在心中暗爽不停的趙敏政愈發(fā)知道權(quán)利之美了。
他睜開眼,矜持笑道:“諸位大人多有謬贊,本官如何當?shù)闷??不過是同舟共濟,一起輔助圣君,平衡朝局罷。至于你們所,今科鄉(xiāng)試是開國以來水準最高的一科,這本官可不敢保證。但有一點,本官卻能確定……”
說著,他賣起了關(guān)子,高深莫測的笑著。
其他五人自然慌不迭的捧起哏來,紛紛發(fā)問。
那副虛心請教的模樣,真真讓人感動,絲毫不遜于后世的公務員水準……
趙敏政見之哈哈大笑,精神愈發(fā)抖擻,道:“諸君豈不聞‘人生若只如初見’乎?”
“哎呀!哎呀呀!”
張大人拍著額頭驚呼道:“我竟把此人給忘了,他也在本科中?”
其實他又怎會不知?
但是不管知不知,此刻都該當做不知。
其他人反應也不慢,紛紛驚喜起來,模樣有些浮夸。
論起實務來,這些人自然并不在行,不然也不會那樣不入新黨的眼。
曾經(jīng)想貼過去人家都不要。
可論起官場習俗來,怕是寧則臣都不是這幾個的對手。
一個個表現(xiàn)的,讓趙敏政心里熨帖不已,笑道:“論經(jīng)義文章,本府的學子未必就能獨占鰲頭,引領(lǐng)風騷,強中自有強中手,也說不準。可論起詩詞來,哼哼,有此人在,本府必然出眾?!?
張大人卻又有些擔心,道:“只是不知這位賈清臣的文章火候如何,只盼他不要辜負了總裁大人對他的期望才是?!?
趙敏政擺手道:“本官問過國子監(jiān)的人,都說此人勤學之苦,超乎想象。文章火候也已極為老道,取一個鄉(xiāng)試名額不在話下。至于名次……容本官再想想。
本官聽說,沁香苑的香皂極好,比海外進貢來的還好。
還聽說,那是葉家那位芙蓉公子與賈清臣的買賣?”
劉大人聞,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賠笑道:“甭管是和哪個的買賣,若果真有賈清臣的份子在其中,他若錄取了,便是總裁大人的門生,就該好生孝敬大人。總裁大人若果真取他為五魁首,他就是把沁香苑的份子全獻給總裁大人,都抵不住恩情。”
趙敏政聞哈哈大笑起來,連連擺手道:“能送幾塊好香皂就成,家里的蓮弟喜歡的緊,每旬都要買,就是太貴了……至于他那份份子,哪個敢惦記著?葉家那位在后面看著呢。咱們現(xiàn)在的對手主要是朝里那些人,其他的,能為助力的還是要援引為助力。
五經(jīng)魁就罷了,他年紀太幼,排名太高容易惹來非議。不過若其果真有此孝心,給他個亞魁又如何?”
五經(jīng)魁便是鄉(xiāng)試前五名,放榜時此五魁單列一榜。
第六名起另列一榜,如此,第六名亦是名冠一榜,稱為亞魁。
“總裁大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