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茶的功夫都不到,賈琮便收住了筆,側(cè)臉看向葉清。
兩人四目相對一剎那,葉清第一次先轉(zhuǎn)移開目光,上前將紙箋拿起,只掃了一眼,心中原本存在的丁點(diǎn)懷疑就不見了。
眼眸瞬間泛紅,落下淚來。
拿著紙箋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小姐啊……”
青竹在一旁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哽咽喚了聲。
葉清止住哭泣,對賈琮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了聲:“請?jiān)偕源!?
說罷,轉(zhuǎn)身入內(nèi)。
……
內(nèi)堂,簡陋的陳設(shè)。
普通木床粗布帷帳,沒有燃香。
有股濃郁的腐朽爛臭氣……
但是葉清并未在意這些,她持著紙箋入內(nèi)后,看著木床上那個(gè)頭發(fā)凌亂花白,枯瘦如柴,但面色平淡的男子,心痛的垂下眼簾。
她這位九叔,曾經(jīng)是勇冠三軍,霸絕千古的蓋世英雄。
卻為紅顏骨肉,自囚自刑至如今的地步。
誰人又不心痛?
連葉清都沒想到,他會這樣快就……
他不是敗在別人之手,他是沒了求生之念啊。
“小九?”
木床上的男人似乎發(fā)現(xiàn)了葉清的不妥之處,他有些艱難的轉(zhuǎn)過頭,喚了聲。
聲音虛弱,但是那雙凹陷進(jìn)去的眼睛,卻蘊(yùn)著讓人心碎的憂郁和思念……
葉清甚至不敢多看,她抬起頭,輕笑道:“九叔,我的心上人來了,他還為嬸嬸寫了首新詞,你聽聽,看滿意不滿意?”
武王已經(jīng)沒有笑的力氣了,他眨了眨眼。
葉清見之,鼻子一酸。
她方才騙了賈琮,根本不是武王想要看什么詩詞,她只是想讓賈琮有個(gè)合情合理的理由,出現(xiàn)在這里。
而對武王,她給出的則是“心上人”的借口……
見武王成了這樣,葉清不敢再看,她平舉紙箋,用并不纖柔的聲音,微微沙啞的誦讀道:
“江城子·崇康十二年八月初十聞?dòng)兴小?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
神京西城,榮國府。
榮慶堂西暖閣,碧莎櫥內(nèi),如今黛玉還在此休養(yǎng)。
入了秋,她的咳疾又犯了……
午飯罷,賈家諸姊妹們都在此處說話。
不過今日,眾人的情緒都不大高,尤其是寶釵……
湘云氣鼓鼓道:“真真忒沒道理,哪有這樣的人?難道憑她是太后的侄孫女兒,就能搶人?”
探春則面色復(fù)雜的再吟遍那四,而后嘆息道:“葉家那位姑娘,想來也是極好文之人,不然,也不至于此?!?
今日青竹來請賈琮,并未說明來意,只說去武王府。
賈家姊妹們哪里明白武王府代表何意,連寶玉都不知道,只當(dāng)是一群金枝玉葉想見賈琮。
湘云懊惱道:“三哥哥也真是,就那樣跟人去了……”
黛玉嬌滴滴的說了句公道話:“難道還能不去?都說了不是因?yàn)槲窇秩思覚?quán)勢,也不是貪慕她富貴,當(dāng)初為了寶姐姐的哥哥,不是欠了人家的人情嘛。人家現(xiàn)在指明了要三哥哥還人情,你說他還是不還?”
說著,側(cè)著腦袋,瞧向?qū)氣O。
寶釵聞,差點(diǎn)沒慪出血來,面色羞愧漲紅,顫聲道:“卻是我家的不是,待琮兄弟回來,我給他賠罪。”
黛玉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見寶釵當(dāng)真了,又忙笑道:“你也真是一點(diǎn)頑笑開不得,咳咳……素日里你們都笑我心思小,今日怎地都成了小心眼兒了?
三哥哥本就和咱們女孩子不同,咳咳……難道還能一直躲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見人?
雖說葉家那位是姑娘,可人家自己卻不這樣以為,不是說,太后將她和公子一般教養(yǎng),還說日后只準(zhǔn)她招贅婿嗎?
咳……如此看來,人家多半也將自己當(dāng)公子,和咱們并不一樣,咳咳咳……”
秋咳的人,不能多說話,一說多就容易咳嗽。
見她咳成這般,寶釵心生愧意,忙起身走至黛玉身邊,替她輕撫后背,道:“咳成這樣,快別說話了?!?
黛玉嘴上又不饒人了,怪道:“分明是……咳咳,分明是某人,快要……咳咳,快要背《長門賦》了?!?
寶釵聞,登時(shí)羞惱的俏臉浮起紅暈,恨不能將黛玉那張刀子嘴給堵上!
《長門賦》是金屋藏嬌的主人阿嬌被冷落后,重金托司馬相如作的怨詞。
這話中深意又豈能瞞過別人,不過大家都裝作沒聽懂,嘻嘻哈哈說起別的事來。
黛玉見寶釵一張臉都紅透了,也隱隱自責(zé)剛才只顧逞一時(shí)口舌之利。
只是她又拉不下臉面來道惱,靈機(jī)一動(dòng),悄悄扯了扯寶釵的衣袖,神秘兮兮道:“你聽說了么,咳咳,襲人的月錢,漲到二兩了,都和你一樣了,嘻嘻!”
寶釵:“……”
如賈家、薛家這樣人家的小姐,月錢都有定例,大多是二兩,和姨娘一樣。
聽起來不多,可也足夠外面尋常百姓人家一家子一個(gè)月的嚼用了。
黛玉倒不大同,明面上雖也只二兩,但賈母必會于私下里貼補(bǔ)不少,讓她拿去賞人。
只是事情雖是這樣的,可這話聽起來,怎那樣別扭?
和我一樣?
難道我日后是二兩的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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