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上書房。
暖心閣內(nèi),崇康帝看著戴權(quán),寒聲道:“那四個郎中怎么說?”
今日之變故,跌宕起伏,形勢急轉(zhuǎn)而下,忽高忽低,讓崇康帝都心情緊張疲憊。
這會兒面色陰鶩,神情森然。
戴權(quán)小心答道:“回主子,那四位郎中分別是都中濟世堂、同仁院、安民堂和輔仁堂的坐館名醫(yī)。他們都說,武王的身子近乎油盡燈枯,沉疴舊疾病入膏肓,遍體瘡傷,神仙難救?!?
崇康帝聞,面色雖依舊陰沉,但目光微微和緩了些,問道:“他們是如何診治的?”
戴權(quán)答道:“他們說只能略盡人事,將武王身上的瘡傷洗凈,又開了副固本培元的方子。不過外面的傷好醫(yī),骨髓里的毒難清……”
崇康帝聞,沉默了稍許,問道:“還有多長時間?”
戴權(quán)道:“四人皆道,若是挺不過今夜,怕就要……若是挺過了今夜,那也沒甚大用,不過多煎熬些時日,白白受苦。內(nèi)里毒素除不去,瘡膿遲早復(fù)發(fā),直到全身潰爛而終……”
又沉默了片刻后,崇康帝道:“告訴老五,從內(nèi)務(wù)府多選好藥,給他九叔送去?!?
崇康帝共生五子,兩子早夭,如今余三子:二子、三子及五子。
五子劉升最幼,雖頑劣,卻極受寵,如今執(zhí)掌內(nèi)務(wù)府。
聽聞崇康帝之,戴權(quán)知道其還是想為世人做出兄友弟恭的表率,因此應(yīng)下,前去傳旨。
臨到門口,卻又聽到崇康帝問道:“賈琮回家后,可有向其親長哭訴?”
戴權(quán)忙頓住腳,回頭賠笑道:“他哪敢哭訴?主子不知,那賈琮本為大房庶出,他娘又是花魁出身,因此極不得賈家人喜愛。這次回家后,賈家一家子看他如此狼狽,別說為他出頭,沒笑話他都是好的。榮國太夫人只尋常問了幾句,還責(zé)備他整日招惹是非,然后就攆他走了。主子您不知道,他就和條喪家狗一樣,嘿嘿嘿……呃?!?
太監(jiān)幸災(zāi)樂禍的奸笑聲響起,可是沒等他笑夠,就在崇康帝森冷的目光下,笑不出來了……
隨即他便想起,眼前這位主子在年少時,雖不如賈琮活的憋屈,卻也沒快意到哪去。
因為武王的光環(huán)實在太耀眼了,耀眼到太上皇統(tǒng)共十二個皇子,其余十一人全部活在他的陰影下。
郁郁而終的都有三四個,其他人也都活的自慚形穢。
對太上皇和皇太后來說,似乎有那樣一個兒子在,就足夠了。
他們只有一個兒子,剩下的都是兒臣。
可想而知,這些皇子們活成了什么樣……
戴權(quán)甚至記得崇康帝年輕時有一回被叔王家的世子欺負(fù),回到宮里得到的亦不是安慰,而是無視。
雖然和賈琮不盡相同,但又大體相同。
戴權(quán)也不知他哪句話勾起了崇康帝的痛處,在崇康帝直愣愣的眼神下,尷尬的賠了個大笑臉,因為一臉的紗布,所以極其丑陋。
看到崇康帝手下意識的摸向鎮(zhèn)紙時,戴權(quán)打了個寒顫,趕緊告辭離去……
……
榮國府,墨竹院。
賈琮自歸來時,便有門子往墨竹院報信兒。
王熙鳳管家時,平兒施下無數(shù)恩惠,愿意做她耳報神的多了去。
因此墨竹院內(nèi)眾人都得知了賈琮受傷歸來的消息,一個個心焦如焚的候在庭院里。
時已入秋,平兒、晴雯、小紅、春燕、香菱等丫頭都換上了秋裳,一人一件蜜荷色的薄坎肩。
再加上覓兒、娟兒、小竹和小角兒,墨竹院的庭院站去了大半。
等賈琮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門口時,恍若進(jìn)了一女兒國……
此時日已西斜,他除了早晨用過一些早晚,還滴水未盡。嘴唇有些干裂,再加上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和沾染了些血跡的臉,這幅賣相的確有些凄慘。
盡管他帶著微笑進(jìn)門,可平兒等人見之眼淚還是紛紛落下,齊齊掩口圍了上來。
賈琮也的確很疲倦了,他微笑道:“出了點意外,不過并不妨事?!?
又對平兒微笑道:“比起當(dāng)年,這點傷算得了什么?準(zhǔn)備些熱水,我洗漱一番,再張羅些飯菜來。一天沒吃東西了,肚子餓了?!?
見平兒等人還是心疼的落淚,賈琮好笑道:“男兒在外本就是經(jīng)歷這些的,困在家里安享富貴倒是安全,可誰又來保護(hù)家人?”
平兒等人漸漸被說服,晴雯卻咬牙切齒道:“分明是那個浪蹄子不要臉!”
“誒……”
賈琮一擺手喝斷,正色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事情很復(fù)雜??倸w,咱們欠人家人情,所以就得還上。還完了,日后就沒事了?,F(xiàn)在吃點皮外苦頭,不當(dāng)緊?!?
晴雯氣的俏臉漲紅,怪賈琮還為葉清說話,平兒卻攔住了她,道:“外面的事三爺自有他的道理,咱們里面的人不懂就不要添亂。你帶著覓兒娟兒去準(zhǔn)備熱水,備下給三爺沐浴。”
晴雯差點憋出內(nèi)傷,一跺腳轉(zhuǎn)身就走。
平兒又讓小紅和春燕去廚房要份晚飯,道:“三爺受了點傷,不能吃發(fā)物,就讓柳嫂子備幾個清淡些的,再準(zhǔn)備碗紫菜蛋花湯送來。”
又指派香菱去備熱茶,吩咐一圈罷,平兒攙扶著賈琮去休息。
小角兒如今成了墨竹院的卷簾大將,小腿飛快的邁向前,給二人卷起門簾。
進(jìn)了屋內(nèi)落座后,平兒忙彎腰伏下去給賈琮褪鞋襪。
她知道皂文朝靴看起來體面,可穿著裹腳,穿上走一天,腳會生疼。
看著跪在地上也不嫌氣味要給他揉腳的平兒,賈琮忙攔下,拉著平兒的手笑道:“使不得,怎敢如此唐突姐姐?”
平兒笑道:“本就該我做的,如何使不得?你累了一天,該好生歇歇。我原是你的丫頭……”
說著,又要去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