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進宅院，不算豪宅，但也不小。

祖孫三代同住，簪纓之族，以詩禮傳家，并不孤寂。

松禪公之名天下皆知，德望高隆，更兼門生故舊滿天下。

江南文華之地，每日都有名士前來拜訪。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今日中秋，本是三節(jié)兩壽之一，諸多宋巖門生，甚至是其長子宋先的門生，紛紛登門拜見。

高朋滿座，勝友如云。

今日議題中心，卻是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長安。

確切的說，是宋巖的那位關(guān)門弟子，賈琮賈清臣。

相較于長安都中更偏重于政治氣氛，江南則更重于文教之氣。

賈琮于京城貢院三龍門前所的四，在京中雖也引起一通熱議，但卻遠(yuǎn)不足千里之外的江南來的震撼！

江南富庶，近乎家家皆有子弟讀書。

然而卻極少有人能說明，讀書所為何事。

雖然心里都明白，十年寒窗只為官，而千里做官只為財。

但這等上不得臺面的心思，卻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況且，以此為讀書的動力，也不能激動人心。

誰也沒想到，在千里之外的神京長安，一個稚子竟說出了讀書所為何事的箴！

當(dāng)那四傳至江南，整個江南士林都為之轟動！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振聾發(fā)聵！

而賈琮所說，此四得自松禪公和牖民先生的教誨，更為這二位本就德高望重的大儒，披上了一層圣光！

儒教以“立德”、“立功”、“立”三者為不朽之準(zhǔn)，宋巖和衍圣公孔傳禎的“德”與“功”，世人無人懷疑。

只是“立”方面，卻還差些。

事實上，歷朝歷代，都不缺宋巖、孔傳禎這樣的精誠大儒。

德望高隆，有功于民。

只是大儒常有，圣人鮮見，相差者，便是一個“立”。

賈琮將“四”之功落于宋巖和孔傳禎頭上，就等于給二人披上了層圣光。

即使一人分一半，二人也將成“亞圣”！

至此，原本對宋巖如此偏愛關(guān)門子弟還有些腹誹怨的宋家子弟，再無任何異議。

雖然許多人還未曾蒙過面，卻已將賈琮視為親人。

包括曾因為聽說宋巖偏愛小弟子勝過長孫的長媳葉氏，同樣出身仕宦人家的她，再明白不過家族里出一個圣人意味著什么。

余蔭足以恩澤數(shù)百年！

至少在大乾一朝，宋家必然清貴不衰。

這其中宋華作為宋家長子長孫，自然會受益最多。

再加上賈琮送來的節(jié)禮中有近來名噪一時的沁香苑的香皂，更讓葉氏滿意非常。

因此心中再無芥蒂……

到了夜里，門生故友告辭離去，宋家一家人闔家團圓。

除了長子宋先外，次子宋元、三子宋崇并諸多孫輩也皆來江寧相聚。

早早用過團圓飯后，留下吳氏、葉氏等人商議宋華的親事，宋巖則帶著三子并長孫前往書房談話。

香茗上罷，老仆退下，屋內(nèi)只剩下宋家?guī)孜荒卸　?

如今宋巖、宋先皆致仕，宋元、宋崇也被調(diào)至閑職，宋華沒有出仕，權(quán)利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這間書房。

落座罷，宋先笑道：“小師弟年雖幼，手段卻極為老辣，不愧為父親調(diào)理出來的學(xué)生。發(fā)卷之日果斷交卷，當(dāng)機立斷之能，連吾也不如也。新黨偷雞不成蝕把米，落了個元氣大傷。寧元澤殞命，新黨于陛下心中信任再度動搖，張狂不可一世的新黨，已有頹敗之勢?！?

次子宋元嘆息道：“雖是如此，可如今在諸省，新黨勢力愈發(fā)緊逼，甚至不惜調(diào)動駐軍清繳，手段酷烈狠毒，讓人側(cè)目?。　?

宋崇年紀(jì)最幼，不過也有三十幾歲，他眼睛瞇起，淡漠道：“也不知寧則臣到底何想，今日他的手段越毒辣，日后反彈也就越狠。父親說的果然不錯，寧則臣長于謀國，拙于謀身。以我看，終難以善終?！?

見宋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宋華想了想，道：“祖父，孫兒近幾日在外與友人相聚，發(fā)現(xiàn)隨著‘四’傳頌，大多數(shù)舊黨中人對小師叔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墒沁€有令家、朱家、江家等幾家，總是拿小師叔檢舉令廣鳴，朱磊，江之文等人說事，敗壞小師叔名譽。孫兒幾番與其理論，縱然小師叔不檢舉，事后只會更嚴(yán)重，他們卻不以為然。許多生員受其蠱惑，也對小師叔多有指責(zé)，以為小師叔賣友求榮。”

宋巖面色不變，淡淡道：“你們以為如何？”

宋先兄弟三人聞，紛紛皺起眉頭來。

令廣鳴，朱磊，江之文等人當(dāng)日之所以敢挑釁賈琮，并非失心瘋所致，而是因為他們都出身大族。

令家、朱家、江家等七家，皆為江南巨室。

雖然宋家近來在江南士林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可是若是和這七家撕破臉為敵，難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見他們的神情，宋巖心中暗自搖頭，做官做的久了，遇事第一思考的，就會成為利益得失。

見利而忘義也！

他又看向宋華，他相信，他這個親手調(diào)理撫養(yǎng)長大的長孫，不會讓他失望。

果不其然，宋華見祖父看向他，便躬身道：“祖父，孫兒以為，祖父當(dāng)以書信正式告誡那七家，不得再因己家不修德，而壞小師叔清譽。君子有謙人之禮，卻不可縱容惡意詆毀。再者，小師叔秋闈已過，業(yè)已取得舉人功名，卻也惡了新黨、閹黨和京中舊黨，祖父何不書信請小師叔南下，讓江南士子，見見小師叔謫仙之風(fēng)采！”

宋巖聞笑道：“子厚與吾所想一般！不過，卻不用再去告誡他們了。這七家行事不檢，不修己德，在江南大肆兼并田地，并有家中子弟犯有命案，已經(jīng)被朝廷關(guān)注。就老夫所知，過了十五，怕就要動手了。

至于清臣……老夫的信，應(yīng)該和你祖母準(zhǔn)備的節(jié)禮，一并到了都中。

若無意外，再過一月，清臣當(dāng)下江南！

江南多有名醫(yī)異士，清臣可拜訪之，為其父母求藥。

更幸之，牖民先生也要來了，呵呵呵，今歲江南士林要熱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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