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內(nèi),滿廳堂的誥命。
除卻賈母這位國公太夫人身份最貴外,還有保齡侯、忠靖侯兩位候夫人。
除此之外,還有鎮(zhèn)國公府一等伯夫人郭氏,理國公府一等子夫人劉氏,齊國公府三品威鎮(zhèn)將軍夫人孫氏,治國公府三品威遠(yuǎn)將軍夫人王氏、修國公府一等子爵夫人陳氏、繕國公一等子爵夫人馬氏。
以及,王子騰夫人李氏。
另一些如神武將軍馮唐夫人鄭氏、振武將軍衛(wèi)固夫人田氏、威武將軍夫人杜氏等誥命,亦素與賈家親厚。
這些誥命今日前來,便是以吊孝榮國長孫身亡,安慰賈母而來。
但大多數(shù)人,還是想見見賈家的冠軍侯,賈琮。
盡管賈母膩味的不行,可也不好怠慢了這么多客人……
聽聞賈琮出門回來了,便打發(fā)人去將他請來。
因為她不喜賈琮之故,這會兒家里人都沒跟她提,賈琮出門到底干了什么……
等賈琮和寶玉進(jìn)了榮慶堂后,看到面色漠然蒼白,半邊身子都是血,賈母腦袋嗡的一聲,差點暈了過去。
她雖極不喜賈琮,卻也不愿見賈琮去死。
如今大房就他一根獨苗了,哪怕算上二房,滿打滿算,賈家還有幾個男???
再者,她還沒老糊涂,知道賈家如今的威風(fēng),都是靠她這個不喜歡的孫子撐起來的。
他要有個閃失,怕整個賈家都不穩(wěn)當(dāng)。
最重要的是,這個孽障在外面惹下了那么多仇敵,他要是沒了倒是干脆,可他惹下的敵人非把賈家給吞了不可。
所以事到如今,她再不喜歡這個孫兒,也不愿見他完蛋。
好在,又仔細(xì)留心觀看了兩眼,看出賈琮似乎并無什么不妥,才稍稍放下心來,又生起怒氣,喝問道:“這又是怎么了?!怎弄成了這個模樣?”
滿堂誥命都知道賈家長輩不怎么喜歡這個孩子,所以聽賈母這個語氣說話,并不見外。
然后就見賈琮垂著眼簾,淡淡道:“琮,剛?cè)ナ秩辛藲⒑Χ绲膬词?,割了他的人頭回來,祭奠二哥在天之靈。還未來得及換洗,便被嬤嬤喊了來。”
“……”
賈母聞?wù)×?,再打量了賈琮兩眼,問道:“你知道是哪個害的璉兒?”
賈琮道:“東川侯之子,張亮?!?
賈母聞,倒吸了口涼氣,不止是她,連其她誥命,也無不動容。
她們也只隱約聽了個大概,就被各家老爺趕了來吊孝。
此刻聽聞賈琮殺了東川候之子,豈有不震驚的?
東川候雖不比平?jīng)龊蚋前惆响璞┡埃珫|川候府之富,也是出了名兒的。
且,又是一實權(quán)武侯啊!
好一個英武少年王侯!
但賈母想的卻不是賈琮的威風(fēng),她驚怒問道:“東川候府為何要害璉兒?”又聯(lián)想到了什么,急著追問道:“那東川候知道后豈肯與賈家善罷甘休?”
賈琮道:“琮,是當(dāng)著東川候的面殺的人,割的人頭。張亮先殺我兄長,去其首級,吾以同樣的手段報復(fù)之,何錯之有?東川候,憑甚與賈家不罷休?”
鎮(zhèn)國公府牛繼宗夫人郭氏道:“太夫人,你家哥兒身上的冠軍侯位,在諸侯爵中排名第一,就是對上國公也不落下風(fēng)。他東川候府理虧在先,冠軍侯報復(fù)了也就報復(fù)了,沒再追究他東川候府的罪過,已經(jīng)是給了好大的體面,您放心就是。如今你家,不比從前了。我家老爺素來看不上這一代的年輕人,唯獨對冠軍侯贊不絕口,以為天縱之才。誰曾想,也不過一二年的功夫,你家哥兒的爵位倒比我家老爺還高幾籌!”
理國公夫人劉氏也道:“可不是嘛,我家老爺也是這般說。他說,開國功臣一脈困境已久。上一輩還有府上的國公爺撐著,勉強(qiáng)還能維持些體面??傻搅怂麄冞@一輩……原本以為開國功臣再無出頭之日,只能漸漸除爵消亡。最可氣的是,各家子弟整日抱著祖宗功名,醉生夢死的度日,不成體統(tǒng)。卻不想,貴家府上竟又出了冠軍侯這樣的英武少年!不是我恭維太夫人,汝家氣運(yùn)著實旺盛!代代皆有英杰出,讓我等幾個國公府,好生羨慕!”
齊國公府、治國公府、修國公府、繕國公府的誥命,也紛紛附和起來。
她們這般,倒未必是在討賈母的歡心高興,更有可能,是在讓堂下站立之人高興。
不過,到底是在夸贊賈家,賈母面上的悲怒之色收斂了一些,對堂下二人道:“還不快見過諸位誥命夫人?”
寶玉乖巧懂事,中規(guī)中矩的一一與諸家誥命行禮。
賈琮卻只微微頷首示意,就這,對方也要起身還禮,以示恭敬。
正如賈政之前所,國禮大于家禮,更何況她們與賈家還并非一家人。
哪里當(dāng)?shù)闷鹨晃灰坏任浜畹囊姸Y?
看到這一幕,賈母、王夫人和薛姨媽的面色都微微變了變。
這一區(qū)別,讓她們心里都不大得勁……
在她們看來,嫡子出身如寶似玉的寶玉,怎么也不該低賈琮一頭才是。
等寶玉見禮罷,賈母就趕緊將他招到身邊,憐愛的摩挲了下,問道:“可見到你璉二哥哥了?”
寶玉點了點頭,又難過的低下頭去。
對于賈璉之死,他確實有些感傷難過,不過也只是如此了……
賈母落淚對眾人道:“這么些個孫子,除了寶玉,便屬對璉兒最心疼,卻不想他這年紀(jì)輕輕的,竟遭了這樣的劫難……”
眾人忙勸慰了一陣,賈琮聽的無味,正想告辭,卻聽保齡侯夫人朱氏道:“老祖宗,先別忙著難受了,還有一樁大事哩!這璉兒走的太早,連條血脈也沒留下,竟連個摔盆的人也無。往后年節(jié)日里,也沒人燒紙請魂,總不能讓他做孤魂野鬼罷?還是想著在族里選個嗣子過繼到他名下,也讓他有個后哇!再者鳳姐兒有個孩子守著,也不用干熬了。”
賈母聞,皺起白眉來,看向一旁王夫人,可王夫人也拿不準(zhǔn)主意。
過繼承嗣可不是一件小事,里面涉及的門道多了去了。
選多大的人,選誰家的,選過來后要分多少家產(chǎn),且還要預(yù)備著人家原生老子娘再尋上門來。
以后孩子大了,會不會吃里扒外……
王夫人看向下面賈琮,問道:“琮哥兒,你如今也大了,璉兒又是你兄長,此事你怎么看?”
賈琮淡淡道:“此事先不急,二哥明日與大太太一并送往鐵檻寺祖墳處安葬。欽天監(jiān)算過日子,賈家人入土最好的日子便是明天,再往后都是兇日,于亡者不益。至于摔盆人……長兄如父,由我和環(huán)哥兒代勞便是?!?
聽聞此,賈母和王夫人自無異議。
見賈家商議完大事,一旁鎮(zhèn)國公府誥命郭氏道:“太夫人也不必太傷悲,咱們說到底都是將門出身。滿門富貴,家族存續(xù)皆在爵位功名上。如今也是太平了,才顯得這樣難熬。太夫人是親眼見過老一輩是如何過來的,哪家子哪年不送人發(fā)喪?那時也沒個守孝摔盆的說法。要我說,還有一事比這事更大呢。”
賈母對郭氏頗有好感,今早她就來了回,那時連許多賈家親族都沒人上門,聽她這般說,忙問道:“哦?什么事,比這事還大?”
郭氏正色道:“今兒這日子原本不好提此事,不過既然太夫人問了,我這做晚輩的也不好不答。太夫人,恕我這晚輩直,貴府上人丁太少了,子嗣不旺才是潑天的大事!外面的大事咱們婦道人家管不著,但此事卻不得不上心。尤其是你家冠軍侯,潑天的富貴,總要多些子嗣繼承才是。多子才是多福,如今,冠軍侯也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jì)了……”
賈母:“……”
王夫人等人則覺得大喪之日說親事,既不吉利,也太不像。
盡管她們也知道,曾經(jīng)將門里為了維持門楣,從來都是父死子出征,且在出征前,都會廣納姬妾,以留存血脈。
但知道歸知道,她們還是不大習(xí)慣將門的風(fēng)氣,再者如今也沒到那個份上……
薛姨媽卻是心里一跳,不知怎地,竟有些緊張起來。
好似有些害怕賈母這會兒就將賈琮的親事給定下來。
她忽又想起一件事,若論說親,必先講究門當(dāng)戶對。
可看著這一屋子的公候府第的誥命……
她薛家,好似就是想和賈琮結(jié)親,也有些高攀了……
這讓薛姨媽心里極不是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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