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內(nèi),燈火通明。
正中擺著好大一檀木紫漆圓桌,如今賈家人丁稀薄,不似往前那般設(shè)宴時(shí),還分男女席,再以插屏隔開。
如今賈家男丁只賈政、賈琮、寶玉、賈環(huán)、蘭兒五人。
老的老、弱的弱、幼的幼。
又都是骨肉至親,因而賈母發(fā)話不用避諱,大家一同用席。
王熙鳳、李紈照舊不上席,只領(lǐng)著一群大小丫鬟在旁邊服侍著。
席上,賈母、薛姨媽坐上座,賈政、王夫人則順著賈母左手坐下,薛姨媽右側(cè)原本是以賈琮為首。
家宴上雖講長幼之序,但國禮猶不可盡廢。
以賈琮的身份,若是再居下座,賈家就說不過去了。
不過賈琮卻道,今日之宴是為了給黛玉接風(fēng)洗塵,所以便讓黛玉坐晚輩之首,他倒是落下一位。
又見寶玉極眼紅他的位置,便再問他要不要換。
寶玉雖心里十萬個(gè)答應(yīng),可看著對面賈政沉下的臉色,雖心如刀絞,還是賠笑不用了……
坐哪不是坐……
一大家子落座后,王熙鳳走到黛玉和賈琮之間笑道:“林妹妹不知,今兒我們能再擾老太太一回東道,全靠托了林妹妹的福!”
黛玉俏臉微熏,卻不怕她,側(cè)眸看著鳳姐兒,問道:“怎么說?你吃老太太的東道,還吃的少么?”
賈母聞大悅,連連點(diǎn)頭笑道:“就是!還是我的玉兒偏向我!”
王熙鳳哈哈嬌笑道:“哎喲喲!果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到底向著老祖宗。不過我可沒瞎說,昨兒晚上老太太還向我抱怨,說連日來總是她請東道,那點(diǎn)壓箱銀子早晚被我們吃干喝盡,往后還給她的寶玉留什么?尤其是某個(gè)孫子,看起來文文秀秀的,怎吃的那樣多!”
“噗嗤!”
寶玉正吃茶,聽聞此,一口噴出,還好轉(zhuǎn)頭轉(zhuǎn)的快,不然這一桌子飯菜也別要了。
他連對面坐著賈政都顧不得,伏在桌上拼命的笑了起來。
其她姊妹們卻一起看向賈琮,見他并無羞惱之色,還玩味的看著一旁的鳳姐兒,也繃不住開始笑了起來。
莫說她們,連賈母、王夫人等人都先看了賈琮一眼,潛意識(shí)擔(dān)心賈琮惱羞成怒,再鬧將起來就太難看了。
等看他面不改色,還帶著微笑看鳳姐兒,也紛紛撐不住開始露出笑意。
她們早就好奇了,賈琮是如何能吃下那么些的,頂她們?nèi)鍌€(gè)人的飯量。
不過等大伙都笑的差不多了,王熙鳳也在賈母的警告下閉上了嘴,賈母還想吃頓安生飯,眾人就聽見寶玉還伏在桌邊,“吭哧吭哧”的笑個(gè)不停。
太難得了……
平日里都是他被欺負(fù)取笑,如今終于輪到某人了。
老天爺開眼,天道好還??!
許是等賈琮笑話等的太久,如今得了一個(gè),寶玉差點(diǎn)沒把桌子笑翻……
虧得賈母用凌厲的眼神逼著賈政不許訓(xùn)斥,不然這會(huì)兒寶玉多半是要樂極生悲了。
等逼住賈政后,賈母勸道:“寶玉,大喜傷心,大怒傷肝,快別笑了,一會(huì)兒老爺惱了?!?
寶玉這才想起賈政的存在,如一盆冷水潑頭上,忙收斂了些,坐直身子。
就聽上首賈琮呵呵笑問道:“寶玉,過癮了不?”
“噗!”
這下,又引爆了寶玉的笑點(diǎn),讓他再度伏倒在桌上,埋頭大笑。
而眾人剛平息的笑聲,再度喧囂而起。
好一陣后,好些姊妹們擦著眼淚收了笑,寶玉也不用賈母再提點(diǎn),收斂好情緒,垂頭老實(shí)坐在那。
再笑下去,就真過分了。
見賈政狠狠瞪了眼寶玉,王熙鳳怕惹禍上身,忙岔開話題問黛玉道:“林妹妹,你在揚(yáng)州那么些日子,可曾出去逛過沒有?”
賈母笑罵道:“又是糊涂話,你林妹妹整日里孝敬她老子,請醫(yī)送藥,哪有功夫去外面?”
黛玉卻抿嘴輕笑了聲,靈動(dòng)的眸眼眨了眨,道:“三哥哥去之前沒有出去過,三哥哥去后,倒是帶著我們一道去了趟大明寺,拜佛祈福,登了棲靈塔。后來又去了瘦西湖……”
“哇!瘦西湖?”
聽聞這千古文人騷客留下偌大筆墨的名勝之地,莫說探春姊妹們,連賈政都目露羨慕之色。
二十四橋明月夜啊……
唯有寶釵目光微微復(fù)雜……
探春急問道:“林姐姐,那瘦西湖好看么?”
黛玉笑道:“景兒自是極好的,一同去的還有葉家姐姐,她也極喜歡。黃昏落日時(shí)最好看,聽說日出時(shí)也很好,不過沒看著?!?
迎春笑道:“可是不巧,遇到了陰天?”
黛玉搖頭道:“不是的,是三哥哥不得閑,把我們留在瘦西湖上,他回城辦差事去了,聽葉家姐姐說,城里很兇險(xiǎn),我們不好在船上留太多親兵,耽擱了他的正事,就早早回去了?!?
“哦……”
眾人這才想起,賈琮去江南,不是游山玩水。
不過沒等她們關(guān)懷,就聽賈母問道:“玉兒,你說的那位葉姐姐,可是太后那位侄孫女兒?她不是叫什么公子么?”
黛玉笑道:“正是她,她人極好,并沒金枝玉葉的貴氣?!?
賈母王夫人等人對這樣“新潮”的人物卻很不喜歡,只是當(dāng)著眾人面,又不好說什么。
萬一傳到人家耳朵里,可了不得。
君不見連“霸王”一樣的賈琮,只因得罪了葉清,就被喊去慈寧宮罰跪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