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杜子墨果真有問題?”
賈琮上了寬大的車攆,行禮罷,就聽崇康帝面色肅穆的問道。
賈琮點點頭道:“十之七八?!?
崇康帝聞點點頭,沒再理會。
不過賈琮相信,如果他再派人去尋此人,多半會尋不到。
當(dāng)然,黑鍋嘛,呵呵,還是他賈琮來背……
等車攆漸漸遠離了喧囂,崇康帝放下茶盞,深沉的目光落在賈琮面上,問道:“你今日所,皆為心腹之否?”
聽聞此,戴權(quán)的眼神都明顯怔了怔。
什么時候,崇康帝問過這樣淺白的話?
極熟悉這位帝王心性的戴權(quán)轉(zhuǎn)而明白,此時的崇康帝,心情遠非表面看起來這么冷靜肅然,心中必是激動澎湃。
而他對賈琮的看法和打算,也必然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
只是這變化不知是往好處,還是往壞處……
賈琮似毫無所覺,他微微躬身道:“臣不說謊?!?
崇康帝嘴角浮起一抹譏諷,他并不信這世上有人不說謊話,尤其是做官的,眼中閃過一抹凌厲之色,他看著賈琮問道:“那冠軍侯可知,不知多少人都說,你只是朕手里暫時得用的一把刀,朕早晚必殺你!”
賈琮頓了頓,點點頭道:“臣聽過,但臣不信,緣由上回臣便分說過。”
崇康帝瞇起眼睛,道:“賈琮,朕如今已過了知天命之年,且身子骨愈發(fā)不好,眼睛也開始花了。你是世間少有的天縱奇才,資質(zhì)之佳,為朕平生僅見。只看看你年不過進學(xué),就已封侯冠軍,權(quán)勢滔天,便可見一斑??墒?,朕在時,還能壓得住你,朕不再了,這滿朝文武,誰壓得住你?朕不信這些你想不到,你還敢說不信朕會殺你?”
戴權(quán)聞“花容失色”,忙跪地哀求道:“主子爺,萬不可說不吉利的話啊!主子爺龍體萬盛……”
“滾!”
崇康帝抬腳踹到一邊,又看向賈琮。
賈琮面色肅然,沉聲道:“臣不敢欺君,也曾經(jīng)有過此作想,但臣終究還是相信陛下。除卻臣早已將滿朝文武得罪干凈外,臣也相信,能一心為天下萬民著想的圣君,必容得下小小一個賈琮。況且,臣最知本分,也從不貪戀權(quán)位富貴!如果陛下準(zhǔn)臣明日乞骸骨告老還鄉(xiāng),臣絕無絲毫留戀之處?!?
乞骸骨,告老還鄉(xiāng)……
以崇康帝的心性,聽聞這兩個詞從賈琮口中說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面色古怪。
不過,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卻讓賈琮瞬間冷汗浸透了后背:“朕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不然,你讓你在揚州納的小妾,掃平南下逃亡的通途做甚?”
賈琮抬起頭,目光駭然的看著崇康帝,滿頭大汗。
他這一表情,讓崇康帝極為滿意。
一直以來,賈琮都太沉穩(wěn)了,沉穩(wěn)的好似一切情況都在其掌握中。
幾乎從未見過他有驚慌之色,今日,崇康帝卻看到了。
不過,對于賈琮暗自經(jīng)營逃生之路,崇康帝并未太忌諱,一個煞費苦心留后路的臣子,是一個看重性命的人,也是一個怕死之人。
這樣的人,不會豁出性命去謀求大事的……
這個發(fā)現(xiàn),也為崇康帝解開了謎題,為何賈琮會那樣光明磊落,或者說“光棍兒”。
他從不怕得罪任何人,一心勤于王事。
宗室、勛貴、文臣、清流……
新黨舊黨都不吃香。
連崇康帝身邊的奴才戴權(quán)都看他不順眼,常常給他上眼藥。
這一切,賈琮不會不知,他卻仍舊毫不在乎。
這詭異的心態(tài),直到崇康帝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后,一切疑點都迎刃而解。
賈琮早就有出海之心!
他是想學(xué)范蠡泛舟出海啊……
對于這樣的臣子,崇康帝認(rèn)為實沒有再過于提防他的必要。
“臣……知罪。”
賈琮苦澀之極的說道。
崇康帝冷笑一聲,道:“你不是說不信朕會殺你嗎?那你經(jīng)營什么逃生之路?”
賈琮垂頭喪氣道:“臣自身并不怕,無所畏懼!但臣怕家人……怕牽連到家中姊妹……”
崇康帝笑罵道:“混帳東西,說到底,還是不信朕……放心罷,朕金口玉,說不殺功臣,就不會殺功臣,只要你能始終保持初心不變,不貪戀權(quán)勢,做一個純臣,朕不僅不殺你,還要重用于你。”
賈琮肅穆道:“陛下,以臣之心性,更愿意做一個同家人一起暢游五湖四海,觀風(fēng)賞月,吟詩作對的閑散文人。權(quán)勢……臣只看得出權(quán)勢之累,之苦,之勾心斗角,實非臣之心愿也。臣如今只盼陛下能早日蕩清寰宇,待盛世降臨,海晏河清之后,臣便可解甲歸田,攜家人游歷四海,逍遙自在?!?
崇康帝嘴角浮起一抹譏諷的冷笑,道:“逍遙自在?哼,做夢。朕還想逍遙自在都不得,你這點年紀(jì),就想乞骸骨去快活?怎么,給朕當(dāng)臣子,累著你了?”
賈琮:“……”
見他這般,崇康帝又忍不住哼哼冷笑了兩聲,道:“賈琮,朕從未如此推心置腹的與一個臣子說過話,因為朕從未見過你這樣的臣子??v是寧則臣,也滿腹權(quán)勢心思……朕之所以同你說這些,便是要告訴你,放開膽好生去為朕辦差事,不要怕什么。你是一個極聰明的人,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只要恪守本分,朕許你一生富貴。是許你,明白嗎?”
最后三個字強調(diào)說出后,連戴權(quán)都驚呆了。
這算什么?
上回不還是說賈家嗎?
看著賈琮誠心誠意的跪謝皇恩,戴權(quán)滿眼的嫉妒,不過嫉妒罷,心里又有些釋然……
他這位主子爺拉攏人心的本領(lǐng),從來都不低。
否則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杰心甘情愿的為他賣命。
真論起許諾,這位當(dāng)年給寧則臣許下的諾更動聽:
朕與愛卿共天下!
可那又如何?
再看看現(xiàn)在,寧則臣的時日,已經(jīng)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