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一座城中，百姓的衣裳也多是灰色。

因為有不少蒙古人在南城販賣牛羊，所以整座城里，都有一股不淺的腥膻味。

大同軍鎮(zhèn)十萬大軍駐扎，每日消耗的糧米草秣，醬醋油鹽肉，甚至是女人，都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

也就讓大同府?dāng)?shù)十萬百姓，有了謀生之處。

還有晉省乃至外省各地的商號，都會來往此城，以做經(jīng)濟。

所以，當(dāng)一行三百騎分開進(jìn)入大同府時，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天將暮色時，展鵬、郭鄖、金軍、銀軍四人護(hù)著賈琮，進(jìn)了一家仙客來酒樓。

早已換了一身舉子服的賈琮，氣度逸然，舉止不俗，再加上身后四位隨從看起來亦皆凡輩，故而甫一進(jìn)門，便被眼尖的掌柜的發(fā)現(xiàn)，親自迎了出來，躬身拱手賠笑道：“喲！這位老爺，快里面請，不知老爺是打尖兒還是吃席？”

賈琮面帶微笑，道：“我自江南來，來北地一覽北國風(fēng)光。今入大同府，倒已尋到了落腳之處。只想尋一處雅致老道些的酒樓，品幾味風(fēng)土小吃。不知掌柜的可有指教？”

那掌柜的見他這做派和禮貌的談吐，心中大生好感，笑道：“原來是自南邊兒來的舉人老爺，那額更不能怠慢了。老爺快往樓上請，樓上有雅間?！?

聽他這般說，賈琮還沒說什么，卻惹惱了大堂內(nèi)坐著的一桌人。

“路掌柜，剛剛額們問還有雅間沒有，你說沒有，怎現(xiàn)在又有了？瞧不起額們是不是？”

賈琮側(cè)眸看去，就見竟是四五個單眼皮、顴骨高高的蒙古青年。

看他們氣勢洶洶，賈琮微微瞇起眼，想看這些蒙古人在內(nèi)陸到底如何。

名喚路掌柜的中年人見他們想鬧事，竟一點也不慌，反而笑罵道：“奧爾格勒、阿木爾，你們這群混小子，賒我的酒吃，欠我的酒錢，還想做雅間？要不要我再給你們尋幾個韃子娘兒們來？”

“哈哈哈！”

滿堂客人都大笑起來。

而那幾個蒙古青年雖然氣的面紅耳赤，卻不敢在酒樓里發(fā)酒瘋。

賈琮見之微微訝然，金軍在一旁悄聲道：“公子，方程雖然混帳透頂，但到底還知道規(guī)矩。王爺從不信這些草原狼，當(dāng)年交代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方程雖然和蒙古各王帳都有經(jīng)濟買賣，甚至還私自倒賣軍器，不過對蒙古的壓制，從未放松過?！?

賈琮聞點點頭，那掌柜的不知是聽到了金軍之，還是想解釋一番，轉(zhuǎn)過頭笑道：“老爺莫怪，這些粗胚甚也不懂，就會吃酒。說起來他們都是城里過的不大富裕的蒙古人家里的孩子，打小就愛吃酒。酒錢不夠就去放牧，賣了牛羊再來吃酒。雖然看起來駭人，但本性都不壞。有時還會幫咱們些小忙……”

賈琮微笑著頷首，那邊一高大的蒙古青年大聲笑道：“老路也知道我們不壞，還幫過你的忙，那我們的酒錢能不能免了？”

路掌柜聞趕緊啐了口，笑罵道：“如今連你們這些小騷韃子也學(xué)奸猾了，想坑我酒錢？沒門兒！”

那桌蒙古青年被罵成小騷韃子倒也不惱，還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賈琮一行人則被路掌柜引上了二樓雅間，待落座后，路掌柜的介紹道：“莜面栲栳是咱們大同府的一絕，還有羊雜割、棒棒雞，都是一等一的美味……”

賈琮笑道：“那就都上一份兒，上大份。”

一旁郭鄖取出一塊五兩左右的銀子，路掌柜的見之眼睛一亮。

仙客來上等酒席也不過二三兩銀子一桌，還多是大菜。

賈琮一行人不過要些小吃，就給這么多，果然是豪客。

賈琮道：“勞煩掌柜的撿有特色的量大的硬菜上幾個，我這幾位伴當(dāng)食量較大?！?

路掌柜自然無不可，一迭聲應(yīng)下后，又道：“老爺?shù)瓤梢┰蹅儠x地最好的杏花汾酒？”

賈琮笑道：“那也上二壇罷?！?

路掌柜正要應(yīng)下，忽聽窗外樓下傳來一陣喧鬧的嘈雜怒喝聲。

賈琮臨窗而坐，面色不變，倚窗望下，卻微微瞇起了眼睛。

只見一伙著軍服兵卒，正圍著酒樓南側(cè)馬樁水槽邊，指著一匹馬大叫著什么。

兩個伙計點頭哈腰的賠笑著，乞求不讓牽馬，而為首之人卻揚起馬鞭，當(dāng)頭抽下。

那伙計慘叫一聲，倒地哀嚎。

掌柜的已然變了臉色，就見樓下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一小伙計滿頭大汗跑上來，叫道：“掌柜的，不好了，方家五公子相中了這位客官的寶馬，說是她丟的，要牽了回去。小林子不讓，就被打了，還說再攔就要追究偷馬賊了！”

掌柜的聞，面色慘淡，目光無奈的看向賈琮。

賈琮倒是沒什么大反應(yīng)，連臉上的微笑都還在，他問道：“不知這位方家五公子，是何許人也，為何這般霸道？我一個舉人，他也敢誣陷？”

掌柜的忙道：“老爺不知，這位方家五公子并非真正的公子，實是一位小姐。只是方總兵一生多子，唯有這么一女，年不過二八，寵的跟什么似得。她雖是姑娘，卻不學(xué)女紅針線，只說京里有個神仙一樣的女公子，名喚芙蓉公子，那才是一等一的人物，世上庸脂俗粉們和那位芙蓉公子一比，連泥土也不如。所以她也一般做派，自號杏花公子。方總兵非但不怪，反而十分喜歡。所以她便成了這大同府最有名的混世魔王，別說舉人老爺，縱是狀元公來了，也招惹不起啊……”

賈琮聞，呵呵一笑，靠著窗邊往下看去。

正巧，指使手下人牽馬的那人，似感覺到了什么，仰頭看了過來。

夕陽的余暉照來，賈琮俊秀絕倫的臉上淡然灑脫的微笑，簡直耀眼到炫目。

那方家五公子見之后，整個人如被閃電擊中般怔住了，目光直勾勾的看著賈琮。

她身旁的親兵原以為是樓上之人無禮，大怒罵道：“哪來的窮酸，再看挖了你的眼……”

話沒說完，就見那方家五公子隨手將手中馬鞭往后一揚，塞在了那親兵口中。

然后俏臉上滿是羞喜之色，大步走進(jìn)仙客來酒樓。

……

“嚯嚯嚯……”

展鵬低著頭，甕聲笑個不停。

金軍、銀軍二人都面面相覷，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