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心里委屈憋悶的似連腸子都攪拌到了一起，一都不想說。
她一輩子享福受用，何曾受過這等憋屈？
原來她只有面對賈琮時，才會時不時被氣一場。
但那會兒她縱然受了氣，可占著祖母的身份，想罵照樣罵他。
然而現(xiàn)在，她竟連罵他丫頭的資格都沒了……
還好王夫人心里沒那么大的怨氣，或是因為王家被發(fā)罪的消息，還沒傳到她耳中……
她溫笑道：“都是好孩子，合該有此福祉。如今隨太子進(jìn)了宮，往后若得當(dāng)，再出來，回家逛逛。你們好些都是打小兒在家里落草的，這就是你們的家?！?
這番話，倒是讓不少人紅了眼眶。
賈家這邊，則是王熙鳳紅了眼，落下淚來，同平兒道：“你這一進(jìn)宮，也不知幾年才能再見……”
平兒跟著滾下淚珠來，哽咽喚了聲：“奶奶……”
說罷，就要跪下磕頭。
王熙鳳忙上前一把攙扶住，落淚道：“好平兒，進(jìn)宮后但凡能做點主，別忘了傳個信兒出來，讓我知道你還好！”
平兒聞大為感動，猶豫了下道：“等我在宮里安穩(wěn)了，就問問我們爺，看能不能接奶奶和姑娘們進(jìn)宮逛逛……”
王熙鳳聞，點點頭道：“好！”
賈母：“……”
王夫人：“……”
一屋子娘兒們正說著，忽然見東府的尤氏和秦氏婆媳二人竟也來了。
賈母雖自己是寡婦，卻不大喜歡寡婦，見之眉頭微皺，有些嫌棄。
然而尤氏和秦氏之后，居然又跟進(jìn)來一個內(nèi)侍。
這些都不敢怠慢了。
賈政都趕了來，問道：“不知天使有何吩咐？”
那內(nèi)侍不敢當(dāng)賈政的禮，避開后溫道：“因太子殿下傳諭旨，將東府中所有人都接入宮中，一如舊時相處。咱家原本以為都收拾利落了，不想有人發(fā)現(xiàn)，竟還有遺漏……”
賈政、賈母等人聞一怔，然后瞬時看向一臉無辜的尤氏婆媳。
賈政忙解釋道：“天使誤會了，此非琮兒……此非太子身邊人，實乃……”
未等賈政說完，那天使就微微欠了欠身，道：“政公，還請不要為難奴婢，奴婢初次為太子殿下辦差事，斷不敢有任何馬虎之處。既然太子殿下說了，東府內(nèi)所有人都接入東宮，那不管是掃地的還是煮飯，一個都不能少。太子殿下金口玉，卻沒有還口的余地。”
說完，那內(nèi)侍面帶微笑站在那，雖不帶戾氣，然也沒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知道不能挽回后，賈家一屋子人看著尤氏婆媳，不由都面色古怪起來。
尤氏倒也罷，雖也是難得艷麗，但到底已近三十，漸漸年老色衰，且她當(dāng)初和賈璉的勾當(dāng)，也并未隱瞞的多徹底。
想來賈琮不至于如此饑不擇食。
可秦氏……
饒是賈家姑娘多為絕色，可在秦氏面前，終究或顯青澀，或顯清冷英氣，總不如秦氏嫵媚多姿。
將這樣的小寡婦收進(jìn)宮里去，那位想做甚？
……
賈環(huán)自然沒想到會鬧出這樣一個烏龍來，他不過隨口一句吩咐，誰曾想到那太監(jiān)如此呆板。
他就算再色令智昏，也不可能將一老一小倆寡婦搶進(jìn)宮里亂來。
若如此，哪怕他是武王獨子，多半也要挨一頓家法……
他也壓根不知道賈家發(fā)生的種種，此刻，還有更肅重的事等著他來思考斷定。
皇城大明宮，奉先殿內(nèi)。
先帝靈柩供在內(nèi)殿，外殿的地上，卻隨意的擺著幾個蒲團。
武王坐在盤腿坐在中間一只蒲團上，周圍坐著李道林、趙崇、屠尤、劉志四大國公。
武王身后不遠(yuǎn)處，則站著古鋒及金銀二軍。
賈琮來時，他們已經(jīng)說了好一會兒話了。
面對外人時，武王總顯得十分從容。
即使李道林等人到最后幾乎置武王的生死于不顧，任崇康帝以龍禁尉圍了龍首原上的武王府，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但此刻，武王似絲毫沒有秋后算賬的打算，只淡淡說著當(dāng)年的事。
李道林等人時不時的附和一句，倒也熱鬧。
直到賈琮到來……
待賈琮見完禮，而諸臣與他也見罷禮后，古鋒送上來一個蒲團，放在武王身邊，賈琮落座。
武王指著賈琮道：“看著太子，朕心甚慰，也十分驕傲。如今的天下，是他們的了?！?
李道林目光復(fù)雜的看著賈琮，點點頭道：“太子之才，堪稱絕世，臣平生所見，無人可出太子之右?！?
鄭國公屠尤笑道：“皇上許不知，臣家那小子，素來心高氣傲，雖然從未說過，但臣看得出，他心服的人沒幾個，連李大哥家的子重，他也只當(dāng)是兄弟好友。唯獨對太子殿下，臣第一次聽他說口服心服一人?！?
武王聞，微笑頷首，又看向了趙崇，趙崇苦笑了聲，道：“皇上，臣之子以前和李道林之子從小打鬧到大，也各有勝負(fù)。唯獨和太子作對時，屢戰(zhàn)屢敗，且敗的……一點脾氣也無。”說著，又對賈琮躬身道：“太子殿下，臣以前有眼無珠，多有得罪之處，望太子殿下海涵……”
說罷，一直躬身未平。
武王看向賈琮，李道林等人也一起看向了賈琮。
賈琮對趙崇的態(tài)度，其實意味著他對貞元勛臣的一個底線……
賈琮淡淡道：“宣國公的問題，不是得罪了誰。孤并非無容人之量，開國公曾當(dāng)朝罵孤無恥，還數(shù)次要教訓(xùn)孤，但孤并不生氣，也不記恨。因為孤知道，他還是個有信仰的軍人，他敢直抒胸臆，孤只有佩服的。而你的問題，和開國公的問題，截然不同。
宣國公，在孤的印象里，你與其說是一個老將軍，不如說是一個政客。從你與先帝合謀，算計自己的袍澤，算計你宣國公一系的武勛起，你就不再是一個軍中大將了。你還記得平?jīng)龊騾钦衩矗?
你為了和李道林爭權(quán)，為了壓他一頭，不惜先傷己，再傷敵。趙崇，你做到了，你讓李道林在貞元勛臣里的名聲臭了大街。
但自此引發(fā)的一系列的貞元勛臣自相殘殺，也皆因你而起。
孤實在信不過你，你連曾經(jīng)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澤弟兄都敢往死里算計，這世上誰還敢信你，誰還敢用你？”
見面色驟然陰沉變化的趙崇，想要張口否認(rèn)，賈琮輕笑了聲，擺手道：“怎么，這個時候，你趙崇還準(zhǔn)備敢做不敢當(dāng)？雖然此時連戴權(quán)都知之不詳，但先帝還是留下了些奏折文案的……趙崇，不要費力氣狡辯了，沒用的?！?
趙崇聞，面色登時煞白，他并不畏懼賈琮，可卻能感覺到上面那雙平靜無波眼睛清冷的目光淡淡望來……
一時間身上如同背負(fù)了座萬丈大山一般，壓的他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卻聽賈琮輕笑了聲，道：“宣國公不必害怕，孤不會殺你。父皇留下來的老臣，孤一個都不殺?！?
此不僅讓趙崇、李道林等人意外，連武王都微微揚起了眉尖。
賈琮垂下眼簾道：“不是孤婦人之仁，只是大乾動蕩的時日已經(jīng)太久了些，再動蕩下去，恐傷國本。所以，孤留你一家的性命。具體如何，等旨意罷?！?
趙崇一瞬間如同蒼老了數(shù)十歲，緩緩伏地叩頭道：“罪臣，謝陛下，謝太子不殺之恩?！?
賈琮與武王對視了眼，武王輕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放手去做，沒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趙崇心懷恨意，起兵造反，朕也會重新披掛上陣，替你平了他?！?
賈琮笑了笑，就見趙崇跪地一下又一下的沉沉磕頭，泣不成聲道：“王爺，末將從無反心?。?！”
武王輕輕一嘆，卻不再理會，看了銀軍一眼，銀軍往后看了眼，幾名健壯的宮人出現(xiàn)，架著趙崇離開了……
李道林看著賈琮，沉聲問道：“不知太子，要如何發(fā)落臣等？”
賈琮奇道：“開國公自以為何罪？”
李道林沉默了片刻后，長嘆一聲，對武王道：“臣亦非純粹之武將了?！?
武王點點頭，道：“可以理解，人生在世，誰人又能一世純粹？不過也不當(dāng)緊，既然已非純粹的武將，那就不要再當(dāng)武將了便是。往后得閑就多進(jìn)宮來，與朕說說話?！?
又對宋國公劉志、鄭國公屠尤道：“奉益、孟堅，你二人也一并來?！?
劉志和屠尤聞，除了領(lǐng)旨謝恩，還能如何？
這對天家父子，立威之后，又談笑間下了他們的兵權(quán)。
天家，天家……
卻聽賈琮又道：“父皇，兒臣以為讓開國公、宋國公、鄭國公這等當(dāng)世名將就此終老，實在有些可惜。兒臣觀政，發(fā)現(xiàn)文華一道，朝廷設(shè)有太學(xué)國子監(jiān)，以養(yǎng)天下文才。但于武備一道，卻并無顯學(xué)養(yǎng)才。所以兒臣想開設(shè)一門講武學(xué)堂，名曰皇家講武學(xué)堂。專為我大乾，儲備將才。父皇為當(dāng)今天下舉世無雙的帝王之將，當(dāng)任第一任山長。而開國公等人，則可為教諭。以后，凡是我大乾軍中游擊及以上的將官，務(wù)必出自講武學(xué)堂?？v然不是，至少也要進(jìn)來進(jìn)修學(xué)習(xí)一番。此為兒臣一點思慮，不知父皇以為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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