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李義府則跟隨戰(zhàn)艦返回華亭鎮(zhèn),而后溯江而上進入運河抵達洛陽,求見武媚娘。
“東大唐商號”總部臨街而設(shè),與波浪翻涌的洛水隔街相望,河中舟楫如云、往來穿梭,街上車馬鱗鱗、絡(luò)繹不絕。
后宅正堂之內(nèi)裝飾奢華、檀香陣陣,武媚娘一襲淡紅色襦裙、滿頭珠翠,坐在椅中背脊挺拔、儀態(tài)萬方,秀美如畫的面容染著淡妝,眉如翠羽、唇若染朱,明艷端莊。
面對如此天香國色,李義府彎腰躬身,連頭都不敢抬。
良久,蓋碗一聲輕響,武媚娘柔美的聲音在堂中響起:“你與李謹行對此事如何看法?”
李義府恭聲道:“吾等皆認為可行?!?
“嗯?!?
武媚娘不置可否,淡然道:“說說看?!?
“喏?!?
李義府直了直腰,道:“倭國雖然深受大唐之兵威所迫,蘇我氏也在大唐扶持之下才能登上倭王之位,但這些倭人尚存一絲底線,那便是哪怕僅只是名義上也要保存倭國政權(quán)之完整,以待來日。今日大唐強盛,倭人卑躬屈膝,可若大唐實力衰減,倭人必然卷土重來,對于大唐之威脅實則并未徹底剪除?!蔽涿哪锊徽f話,端著茶盞湊到紅唇邊輕輕呷了一口,靜靜聽著。
“如今物部氏主動提及配合大唐消除倭王之位,實乃天賜良機,既能斷絕倭王之傳承、滅除倭國之血嗣,又能給予大唐更多的利益,還無需遭受輿論之反噬,實是一舉多得?!?
武媚娘又“嗯”了一聲,似乎陷入思考,堂中有些沉寂。
李義府偷著咽了口唾沫,有些緊張。
他自詡才華能力出眾不亞于朝中那些所謂的青年俊彥、中流砥柱,也有信心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卻不知為何在這個嬌氣秀美的女子面前時常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他想不通,一個本身并無官職、實權(quán)的弱女子,何以有如此強大之氣場?
良久,武媚娘柔美的嗓音響起:“即便如此,物部氏也難逃“倭奸'之命,既然物部氏是“倭奸'則必然是指出賣倭國之利益,而大唐便是竊取這份利益的賊子……將來總會有人不認賬,而將罪責歸于物部氏一身?!?
即便兩國之間簽署了協(xié)約,過后也可以“物部氏賣國”來抵制這份協(xié)約,事實上必然如此,倭人又不是死光了,其他倭國世家眼睜睜看著物部氏通過賣國來攫取利益,豈能不眼饞?
你物部氏憑什么將所有倭人的利益都賣了?
所以此舉看似名正順,是倭人世家自己的請求,但與大唐派兵直接覆滅倭國并無實質(zhì)之區(qū)別。況且此事公布開來,定然招致朝堂之上那些君子之詆毀、反對……
詬病太多,隱患不小。
李義府愣忡一下,有些頹喪:“是在下疏于考慮、思慮不周?!?
本以為十全十美之計劃,但經(jīng)由武媚娘這么一分析,才發(fā)現(xiàn)處處漏洞,同時也對武媚娘周密的心思、嚴謹?shù)乃紤]表示敬佩。
武媚娘笑了笑,絕美容顏帶著淺淡微笑:“倒也不必沮喪,這件事雖然有著嚴重漏洞,但只需堵上,依舊不失為一個絕妙的主意。”
李義府忙問道:“如何堵住漏洞?”
武媚娘笑道:“這件事最大的問題便在于其他倭國世家大可以不承認物部氏之決定,將物部氏歸于“倭奸'之類,進而導致此事既不合情、亦不不理、更不合法,因為物部氏代替不了倭王,更代替不了倭國……可若是由所有倭人來決定自身命運之抉擇呢?”
“……”
李義府愣在那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由倭人決定自身命運之抉擇?
物部氏固然代替不了倭國,倭人就能代替了?
倭國是倭王之倭國,亦是倭國世家之倭國,何時成了全體倭人之倭國?
頓了一頓,他反應過來,試探著問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
武媚娘微微頷首,語音柔美:“政權(quán)非一人之政權(quán),而是天下人之政權(quán)……天下為公也?!边@話當然屬于至高無上之理想,當下絕無可能實現(xiàn)。
但只要有這么樣一句口號就行了,給予倭人一個“自主選擇命運的權(quán)力”,試問在倭國與大唐之中擇選其一,那些個愚昧的倭人會如何選擇呢?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