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稍涼些了,宋蔭堂才又來了第二回,帶了滿滿一車東西,畫畫的各色顏料炭條小盂,還給葉文心帶了棋盤黑白子來,擺在臨窗的羅漢床上:“一時沒尋著好琴,先用我的這一把,等尋摸著好的了,再給你帶來。本文由。。首發(fā)”
除了琴棋,車上還塞了兩盆白玉團舊朝衣的菊花盆景:“我看你這院子里頭也沒甚個景色可看的,給你帶來兩盆子花,且將就看看,這一向預備著二妹妹的婚事,一時騰不出手來。”
余容除了服就預備著要出嫁了,她要遠嫁燕京,沈大人在燕京官聲不錯,過了三年竟又收了半級,寫了信來催婚事,偏偏葉氏又病著,余容怕羞,澤芝面嫩,這事兒就交到了宋蔭堂的手里。
葉文心早早想著了,度著就這些日子要出門子的,她雖不能到賀,總要送些東西,此時身無長物,一飲一食俱是宋家給的,便跟石桂兩個打了老大一對兒雙魚結(jié),只魚眼睛上還差兩顆珠子。
兩個人在妝奩里翻了一圈,都沒找出合適的來,倒是有一對兒白珠釵,可旁的還罷了,魚眼睛用白珠子,看著就不吉利,哪里是用來賀新婚之喜的。
那結(jié)子拿出來給宋蔭堂看了,他拿在手里便笑:“這個倒好,二妹妹必然喜歡的,我拿了去配兩顆黑的,再添個禮盒,面上就說是我送的。”
“我們原來也一道吃酒吃茶的,如今她要嫁了,竟不能到賀,總有些可惜?!比~文心在宋家是個不能提起來的人物,都說已經(jīng)送得遠遠的,除了上頭幾個,也就只有宋蔭堂知道了,葉文心也知道宋家收留她已經(jīng)是冒著險,便不再多說:“多謝表哥了?!?
宋蔭堂既要遠行,便問他何時出發(fā),心里算著,怕要到年前才能回來,總要等送了余容過去,再把親事辦了才能回來,里頭沒幾個月功夫,也是辦不成的。
“加加減減總得有四個月,這段日子不能來看你,等我回來,給你帶燕京的玩意兒?!泵嫔想m帶著笑,心里卻憂慮起母親的病癥來,一日不比一日,原來煎的藥,總還能喝下去,這些日子連藥也喝不進,敗壞了胃口更吃不下東西,只能吃些粥湯。
葉文心看他眉間有憂色,猶豫著問起葉氏的病來:“姑姑身上可好些了,我心里一直惦念著,偏又不能去看她?!?
宋蔭堂微微斂住了笑意,葉氏身上不好,幾年里早已經(jīng)把身子拖壞了,病癥反復發(fā)作,好的時候行動如常,心痹癥一犯,連口熱湯也喝不進去,當面卻不告訴葉文心,怕她擔心太過:“吃著藥便好受些,到冬日里就得好上些。”
分明操心的事都完了,她的病癥卻沒能好些,也不單是為著葉家,這病痛都有二十年了,在她心上扎了根,要好只怕不能夠,就盼著能心中開闊些,少添些痛楚。
葉文心聽著便嘆一口氣:“若是能去,必要給姑姑侍疾的,三表妹也是個妥當?shù)?,你去了也不必太過憂心?!?
宋蔭堂將要遠行,干脆便留下來一同用飯,兩個臨窗對坐,下起棋起來,石桂帶著菱角把花擺到窗臺下,趕車的就是高甲,石桂收了壽禮,給淡竹葡萄幾個一人打了一個結(jié)繩,再加一塊繡花帕子。
石桂把東西給了高甲:“這是給我院中姐妹的,煩請高家大哥替我?guī)??!?
高甲點頭應下,還想跟她說幾句話,她卻已經(jīng)張羅著倒茶拿果碟兒,只得坐在外間,眼睛不時往院子里頭瞥,看石桂一個人忙進忙出。
院子里頭還傳出琴音來,流水一樣淌過去,響了一回又斷了聲,高甲看見石桂手里捧著洗衣盆,聽見琴音站定了步子回頭去看,等琴聲停了,這才抿了嘴角往外去,挽起井繩打水浸衣裳。
他放下杯子跑出去,也不說話,只把袖子一挽,翻起井軌來,力氣總是比石桂大得多,打上兩桶水又問她:“夠不夠用了?”
石桂謝過他,倒同他攀談起來,想問一問葡萄幾個過得如何,這些日子也只有她們幾個傳信過來,高甲看著她還真不知道怎么張嘴。
鄭婆子在家里氣得仰倒,又看錦荔那得意的模樣,對著高升家的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眼,只當她們是把石桂擠了,就跟上回去幽篁里一樣,空出位置來,好把錦荔提上去。
心里憤恨,也說了許多閑碎語出去,讓葡萄求一求大少爺,好讓石桂能趕緊調(diào)回來,心里認定這是再沒有的事,真?zhèn)€有錢問她要,哪里這樣一分幾厘的給。
鄭婆子氣得在家跌足,碰見高甲還嘀咕過幾回,真?zhèn)€對著高升家的她不敢開口,卻知道高甲的脾氣,就住在夾道里那許多年了,誰還不知道誰,就差當面啐幾口,跟她的老姐妹卻哭自己苦命的干女兒。
葡萄還真?zhèn)€動了心思去求大少爺,宋蔭堂自來是個好脾氣,求他必應,只要大面上不錯,是非有個論斷,在他跟前都能便宜行事,沒成想這回卻碰了釘子。
葡萄苦求一番,把葉文心都抬了出來,說石桂跟著她識文斷字,心里最有道理的,再不會辦這樣的事,必是受了冤屈,求他給作主。
宋蔭堂這回卻是一句話就給回絕了,房里的丫頭還譏笑起好葡萄來,葡萄悶在屋里哭了半日,只當石桂這輩子就在莊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