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心跟宋蔭堂還在通信,不比原來宋蔭堂去燕京的時候多了,可隔得十天半月還是有一封,她寫信從不避開石桂,石桂也不細(xì)看,替她續(xù)了些茶水,便又退了出去,還往西廂去,跟秋娘一道剝桔子守歲。
因著是頭一年過年,石桂還買了兩盆小福橘來,只能擱在羅漢床的床桌上,一個屋里擺了一盆,系上紅飄帶,過年的時候也好添點喜氣。
跟原來宋家自不好比,葉文心卻也高興,挑了幾根金紅的彩色流蘇,掛在金燦燦的福橘上頭,一屋子就這一抹亮色,看著人心情暢快,葉文心寫信的時候,就看著那盆福橘,干脆調(diào)了顏料,在信紙留白處,給宋蔭堂畫了一盆。
石桂幾個剝了瓜子核桃,秋娘有一肚子的打算,她這回因禍得福,經(jīng)過見過的多了,越發(fā)覺得女兒是個有見識的,她才幾歲的時候就能說出搬家進鎮(zhèn)上,開團子餛飩鋪的話,她跟綠萼果然也是靠著這個攢的錢,若不然還在陳娘子處出不來。
幾個人坐在羅漢床上,地下點了炭盆子,既然打算要一處生活了,石桂就把話攤開來說:“咱們也得拿個章程出來,去時倒不必愁,托了姑娘的福,一道坐船,倒能省下許多船資,可到了地方也不知姑娘的弟弟屋子有多大,咱們也不能白住?!?
“那是自然的,她姐弟兩個本就艱難,就是有金山銀山,往后沒個營生也得節(jié)儉著來,咱們哪里能白吃白住。”秋娘想得會子道:“依著我說,咱們到了地方還支餛飩攤子,你不是說那地兒靠海,既是靠了海的,咱們就做魚肉圓子魚肉餛飩,就不知道那地兒的人吃口怎么樣,是咸還是淡?!?
碼頭上支攤子,也得有人撐腰,那兒的生意好,也不是尋常人都能開出來的,石桂把葉文心說的穗州如何的話想了又想,還是覺著得到當(dāng)?shù)厝タ匆豢矗@會兒想的再好,若不實用也是白費功夫。
“我身上還有些積蓄,咱們到了那兒,也不必立時就支攤子,先得定下地方,再得看看做什么生意好?!笔鹗掷镢y子不多,東西倒多,下回高甲再來,就托了他去賣了,穗州是港口,西洋的東西都從這個港口進來,寶石珠子尤其便宜,若是到了那兒再賣,就賣得賤了。
算一算那一包東西總有個五十兩,金手鐲金耳墜還有香珠串兒,銀打的首飾,再把綢緞料子都給賣了,約摸就是這個數(shù),綢子紗緞都賣了,往后她們也穿不著了,若不是消息突然,夏日里賣出去還更值錢些。
石桂算盤一回,秋娘也點出銀子來,她跟綠萼兩個身上只有五錢銀子,做一天生意有一天進帳,兩個哪里閑得下來,知道往后要用錢,還想去支攤,累些是累些,也算是個可靠的營生。
石桂算了一筆帳,到那兒便是盤個鋪面也夠了,勸了秋娘道:“進城這許多,又是雪又是雨的,也不好走,娘操勞了這些年,趁著年里歇一歇罷?!?
這兩個哪里歇得住,知道石桂還在繡帕子打絡(luò)子攢錢,越發(fā)閑不下來了,喜子就坐在床角,看著她們算帳,石桂手上撥著小盤算,不住拿紙記些什么,又嘆一口氣:“咱們知道的還是太少了些?!?
游記跟葉文瀾的來信上都只寫如何繁榮,顏大家跟葉文瀾又不作生意,哪里會去寫鋪面多少錢租賣,心里想著穗州的物價只怕跟金陵城差不多,還得問一問高甲。
夜色越來越濃,天上又下起雪來,石桂幾個守著窗戶,看見天邊一點亮,那是城里在放煙火,秋娘摸摸女兒的鬢發(fā):“你趕緊去睡吧,明兒還得跟著姑娘去宋家呢?!?
石桂回屋的時候,葉文心剛把信寫完,喝了一碗紅棗甜湯,預(yù)備去睡,日子越來越近,期盼就越來越深厚,石桂還有一句話沒說,怕觸著秋娘的傷心事,要是找得回石頭爹就一家子一齊過日子,若是找不到石頭爹,她們也能活得好。
石桂吹了燈,外頭忽的一陣子鞭炮響,想是年關(guān)過了,這才放炮,兩個闔眼聽著噼噼啪啪的炮聲睡了過去,第二日一清早,秋娘就來叩門,怕她們拜年晚了,拜歲總得趕個大早。
既是要上門去拜年的,就不能穿得太素了,石桂前一天就給葉文心翻出一件藍襖子來,里頭織銀絲的花,梳了頭再戴上東珠釵,底下是銀條裙,通身都是素的,看著也不失禮。
城門一開高甲就趕著車出來了,他等在門邊,劉婆子還盛了碗甜湯給他,這拜年的一碗湯得喝盡了才算是圓滿,再吃上兩個元寶蛋,石桂便扶著葉文心出來了。
坐車進城,石桂不住跟高甲問話,問他東西兩城的鋪子各多少錢,高甲知道得多,指了兩回,葉文心聽著就輕笑起來:“你還真打算開店做生意了?”
石桂微微一笑:“自然要有個營生,難些不怕,總不能坐吃山空?!眴柫烁呒撞胖溃@里有許多門道,鋪面容易得,生意卻難做,石桂不想讓秋娘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盤一間后院有屋能住人的,才更好些。
她滿腦子是到了穗州的日子,到了地方還在打算,石菊卻早早就等在門前,接了年貨迎葉文心進去,拉一拉石桂的手:“往我那兒吃餃子去?!?
永善里葉文心還不算來得最早的,比宋勉還晚些,里頭已經(jīng)坐滿了人,澤芝幾個都在,甘氏領(lǐng)著一雙兒女,眼睛里灰蒙蒙的,看著沒什么精神。
葉文心才來,丫頭便趕緊拿了拜褥,往她膝下一放,正經(jīng)給老太太磕頭,老太太沖她招招手:“你來,給你個大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