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異事錄
文香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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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鎖龍井
第一章云山霧罩
北新橋施工工地出事兒當天,正是個悶熱的傍晚。燕山山脈過來的水汽逼到皇城根腳下,烏云濃密。
秘書小姚進來時候聲音挺急,腳步都趟出一股子帶好奇勁兒的興奮,唯恐天子腳下不亂:“楚總,噯,楚總!市里舊城改造的工地,愣把咱皇城給拆漏了!北新橋那個地鐵站,發(fā)水潰站,平地里突然冒出一口井,聽說淹著人了!……”
楚晗還站在他位于長安街一隅寫字樓的辦公室窗前,眺望對面兒待拆的新東安商場大樓。
電話紛紛就打進來;道上的同行,還有市局的哥們兒,說,北新橋的井,燕山的地脈,這回可出大事兒了。
楚晗在落地大窗前映上一道淺淡的影子。他身材修長,輕叩玻璃的手指也長。
不抽煙,也不飲酒,沒什么生活上特殊癖好。楚晗襯衫領子和手指都極干凈,人看起來很白。他站在窗前發(fā)一會兒呆,看窗外一只竟然飛到八層樓高的蝴蝶。水汽漸濃,蝴蝶翅膀沉重搖搖欲墮。楚晗把一根頎長中指在窗上揉,看似隨意,手指穿透玻璃,悄悄探出窗外。他讓那蝴蝶落在指尖上,逗了一會兒,才放對方飛走,再把手指抽回來。
局里人電話里請他去出事地點,幫忙“看看”那口惹禍的井。
二環(huán)里,交道口北新橋那塊地,楚晗也略知一二。近年,老街改造,舊房拆遷,方圓數(shù)公里內(nèi)十幾條胡同,全部煥然翻新成充滿舊北平風韻的民宅、酒肆、文玩老字號店。朱門綠瓦,雕欄畫階,十分氣派。當然,真正原汁原味兒的古房老店早已拆卸成揚著石灰塵土的廢墟。新開辟的胡同,是給那些個來帝都趕“土時髦”的洋人和年輕小資們觀賞的。
路上烏云破陣,開始下雨。雨越下越大,轉眼已成瓢潑之勢。
楚晗肉眼看出來,遠處房山方向的山脈,出現(xiàn)“龍吸水”的巨觀天象,千米水柱從山巔拔起迅速卷上天穹。車距離北新橋地鐵還有兩三站地,就已經(jīng)走不過去,眼前簡直是一片汪洋大海。楚晗是從辦公室出來的,西裝皮鞋泡在水里也顧不上了,一路跟隨施工方負責領路的人,往事發(fā)地走過去。
當天是這么一回事兒。據(jù)說先前一年半施工都非常順利,集團負責人知道舊城地下管道老舊,線路復雜,又是在皇城腳邊,特地叮囑下面兒辦事的,拆打挖刨都十分小心。上個月在東棉花胡同的深旮旯里,就刨出一塊帶著斑駁痕跡與隸書文字的石碑,字跡已然看不清,碑座也殘破失落大半,殘存的雙龍戲水石雕卻頗有幾分古樸風韻。當時還怕刨到晚清民國文物古跡,負責人特地請文物局的過來驗看,也沒勘測出異常,就讓繼續(xù)挖了。
皇城的雨季,老天說變臉就變臉。就當天下午,天邊卷來濃墨般的黑云,工地一輛鏟車推挖土方時,突然發(fā)生地陷,沉重的車頭車身陷入地縫,地底一下子涌出水,莫名涌出墨汁兒似的洪水,連同附近地鐵站都淹掉了。鏟車司機和當時工地上兩名工人,逃跑不及,全部卷入漩渦,救都來不及了,人瞬間失去蹤影。
附近交通管制,一隊武警戰(zhàn)士在路口維持秩序,把遠近圍觀看熱鬧的群眾擋在外面。有上了年紀的人議論,“施工隊兒惹禍了,這是觸了龍脈,這底下有龍”!
因為雨勢,四周已然全黑,斗大的高亮照明燈在夜幕中映出驚懼嘈雜的人影。
那位張經(jīng)理坐在水坑邊一塊高地上,渾身泥濘濕透,抬頭見著楚公子,反應了兩秒,喪巴個臉:“楚總,您……您來啦?!?
這人方才是死里逃生,從地陷崩塌處爬出來的,幸運地抓住一塊堅硬的石階樣的東西,沒被水卷走。張經(jīng)理眼鏡都沒了,頭發(fā)一縷一縷黏在腦門上,渾身像被人潑了墨,散發(fā)刺鼻腥臭。楚晗因為與他們集團老總熟識,有些交情,互相都認識。旁邊也有人小聲嘀咕,“唉,就那位,姓楚的,家里以前是軍區(qū)的,不是一般人兒,他懂這個……”
楚晗沒工夫理會周圍人看熱鬧八卦。
他一眼瞧見那口傳說中的井。
站在水中,他怔住了。
帝都有龍,井是龍脈的眼,一直有這樣說法。
但在楚晗記憶里,家里長輩的敘述中,沒有人真正見過那些“龍井”。那都是晚清至民國年間老百姓的傳說。據(jù)說,清末某年北京大街上,從天而降一條受傷的巨龍,頭上有角身上長鱗片,引來半個京城的百姓圍觀,后來那龍死了,尸身骨殖橫街數(shù)月,最終竟因時局動蕩而散落遺失。還有說法,日軍占領北平時,在城內(nèi)大肆燒殺劫掠,也打過龍井的主意,逼迫北京城里的老滿人帶路,在北新橋找到鎮(zhèn)龍的井,想挖龍脈底下的寶物。龍井被破身,從井口內(nèi)拽出鐵鎖鏈。鐵鏈突然纏住幾個鬼子兵,把小鬼子生生拖下井去,吞噬了……
楚晗原本從來不信這些繪聲繪色口口相傳的江湖舊事。這些傳說,多少帶有特定時代背景下平民百姓的怨望與期許,都不現(xiàn)實。
可眼前憑空顯像的這口井,讓他吃驚而動搖。井口邊緣石欄上花紋清晰可辨,大約是被挖土機震至碎裂崩塌,黑色涌泉汩汩冒出。天上雨水倒灌下來,井口竟蕩起陣陣濃褐色波濤,像是呼應。一條手腕粗的巨大的鐵鎖浮在浪里,翻滾著,橫貫眼前,簡直像汪洋叢林間一條黑色巨蟒,或者說,就像一條龍……
市里也來人看過,當務之急是堵水、救人。工程車消防車劈開雨簾,破浪而來。但這股水并非管道破裂泵出的水,根本不知源頭在哪兒,怎么堵?遇險的工人如何搜救?
楚晗脫掉西服上裝,攔住領頭的消防中隊長:“讓你們的人等等。我想辦法先下去看看。”
他怕消防戰(zhàn)士下去了就回不來,也都十八九歲新兵蛋子,臉看著比他還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