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人間煙火
師生重聚,談甚歡。楚晗也是借機跟老師敘敘舊,打聽消息。老教師把兩人領進辦公室落座,并且絲毫不嫌棄房小同學是當初被學校開除的,洗了一盤瓜果招呼學生吃,很是和睦慈祥。
楚晗也不避諱房三兒在場,從兜里拿出一張黑白小相,問楊老師,是否記得當年曾經有這樣一個男孩。
楊老師把近視鏡換成老花鏡,仔細看半天:“照片太老了,這,實在記不清,哪一屆的學生?”
楚晗說:“應該是66屆,或者67?說不準了,總之就是前后那幾年。這孩子家里是知識分子,教授,后來據(jù)說因為家中變故,在北新橋跳井了?!?
“哦……”老教師面色驟然凝重,在腦里搜尋了很久,又可能是不太愿意回憶:“那時我也才剛畢業(yè)一個學生,分到這所學校教書。好像是有這么一個男孩……他好像是叫王雨。”
楚晗:“……”
楚晗鎮(zhèn)定地點頭:“對,對,就是王雨小同學?!?
師生又云山霧罩地聊了會兒這位王小同學,但年代實在久遠,能回憶的信息不多,早就記不起王雨當年是在哪個班級、哪間教室、在學校時曾經做過什么。楚晗聊差不多了,回頭想示意小千歲“任務完畢咱倆可以撤了”,一回頭,又忒么驚著了。
房三爺一直坐角落里無所事事,于是自己忙叨。
這人面前茶幾上一只八人份的水果托盤,直徑至少二十五寸,已經空了。小千歲看起來吃得挺飽,面露倦意。
楚晗:“……你都吃了?”
房三兒靠在椅子里:“……嗯?”
楚晗:“……@#¥%&*”
倆人面面相覷。楚晗用銳利的眼神質問,老師讓你吃房先生你還真吃?
房三兒眼神是說,怎么啦老子肚子餓了水果不就是給老子吃的嗎!
楚晗眼神說你都給吃光了,那么一大盤子你應該吃得含蓄些!但凡主人家端出來糕餅水果,就相當于給菩薩上供的供品,就拿出來擺著看看,不是讓你大口吃的,人情世故啊教養(yǎng)禮貌啊小千歲!
房三兒眼神說你的老師招呼我說隨便吃甭客氣我怎么知道他就是給老子上供擺出來讓我看看?!
楚晗眼神說你吞得也忒干凈了,那幾個蘋果的核呢,那一整只香瓜的皮呢,瓜皮、瓜皮和瓜皮你都啃哪兒去了!以后再帶你出門你在生人面前不能這么吃啊活祖宗!
房三爺可能突然間自尊心受到損害,別過眼不吭聲。
楚晗又想解釋,我絕對沒有嫌棄的意思,我是想照顧你,噯……
老教師擺手連說沒事啊沒事,小房同學不但胃口好,牙口也真好??!老師和藹地送走昔日學生,并與楚同學約定,校慶日再聚。
楚晗出了樓道離開老師的視線,直接攥住房三爺?shù)氖滞?。兩枚黑色剪影趁著夜色,神色匆匆,敏捷地攀上校園一角那座鐘樓。
楚晗直視房三兒的眼:“所以,你原來叫王雨。”
房三兒問:“你從哪弄來的照片,還瞞著我?!?
楚晗道:“前些日子從你養(yǎng)父房易之家里要來的,你小時候的照片。你這是有多久都沒回過家,去瞧瞧他老人家?”
他特意強調“養(yǎng)父”二字。
房三兒沒心沒肺地“哦”了一聲,反問:“怎么著啊?”
楚晗心說,咱倆原來還算校友呢……
楚晗心里著實佩服姓房的一貫淡定的心理素質。這廝慣用一些隨性不羈的行為來掩飾蛛絲馬跡或者可能的弱點。房千歲就眼睜睜看著楚晗掏出那張黑白舊照,遞予楊老師辨認,既不緊張,也不躲閃,埋頭專注地干掉了一大臉盆的水果。時隔年代太久,六十多年了,老教師自然是沒有看出來,眼前帽檐壓得很低一條小腿放肆地翹在沙發(fā)扶手上姿勢狂放**吞著香瓜皮的少年,是照片里的人。
但即使這樣,知道了房三爺當初的身份,怎么才能破解那個把沈公子吸走了的黑洞能量場,怎么才能想辦法“過去”?楚晗這時候還沒想明白。
楚晗開車帶房三兒回去。他突然發(fā)覺,一時間竟不知道把房三爺帶哪去合適,這個人究竟算是什么身份,將來應當歸于何處?
房千歲倒也不是流民黑戶,六十多年前就在派出所走后門上了戶口,社會上也算有他一號人??墒切》肯壬屑移鋵嵉扔跊]家,也很不愛回家,沒有親情,完全就像飄蕩在社會邊緣的一個游魂浪子,過著閑云野鶴般生活,無所事事。這人眉梢眼底常年流露冷漠冷清,被迫習慣了孤單,偶爾撒潑大笑露出單純的少年心性,都能讓楚晗心里回味很久。他想扒開對方那層掩人耳目的皮囊,看看真正的那個小千歲究竟什么模樣?
這個人真正屬于這里嗎?他能過得快活嗎?……
楚晗簡潔地提議,你跟我去后海羅老板的菜館里吃個飯,我中午就沒吃飯,餓得快脫形了,我羅三大爺和手下兄弟你也都認識。
房三兒更簡潔的三個字,不去了。
楚晗看了一眼對方表情:“我三大爺做飯很好吃,平時你都沒處吃這么好的菜。”
房三兒冷哼一聲:“瓜皮就吃飽了!”
聲音里竟透出受了楚少爺天大委屈的怨怒氣!
“別小肚雞腸??!”楚晗胸口震出笑聲:“跟我你還來這套?”
沒事兒撒的什么嬌?
兩人之間關系,就是不知不覺變得親近,好像可以放心地說出許多話,又似乎不必說什么,都明白。
但楚晗發(fā)現(xiàn)身邊人今天明顯不太舒服。房三爺在座位上調整了一個姿勢,讓座椅往后仰去,頭顱抵住側窗。這人呼吸逐漸沉重,狹窄的車廂充斥令人不安的氣息。楚晗問“你怎么啦?”前擋風玻璃這時迅速凝出一層冰冷水汽。外面的空氣驟然遇冷,又在玻璃外面撲上一層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