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炸開的時候,整個茶館在一瞬間變成了黑色的剪影。
坤儀的瞳孔一點點睜大。
炙熱的火浪將整個茶館擊碎,她張大了嘴,想動用千里符,可在拿出來的一瞬間,符紙就被猛烈的熱浪化成了灰。
眼睜睜看著錢書華的面容如秋風(fēng)里的殘葉一般在自己面前破碎消失,坤儀瞳孔失焦,跟著就被一道身影卷著飛出去老遠(yuǎn)。
天地間的聲音變成了古怪的雜響,坤儀怔愣地看著,看著兩層高的茶館在她眼前被夷為平地,看著方才還鮮活的血肉眨眼連渣也不剩,也看著一方她自己遞出去的繡花手帕被風(fēng)吹得老高,在空中打了幾個圈,然后碰著下頭的火苗,被一點點地?zé)藗€干凈。
街上大火未滅,濃煙滾滾,地上殘瓦碎礫數(shù)不勝數(shù),受傷的百姓相互攙扶著撤離。
荒唐得像是噩夢一樣的場景。
蒼黃色的軟紗登云袍在她眼前微微起伏,有人低聲喚著她:“坤儀,坤儀?長歲!”
長歲,她母后給她起的乳名,但她一次也沒能親耳聽母后喊過。長命百歲是她的,而她身邊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不會有好下場。
喉間堵得發(fā)疼,坤儀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倒了一罐子辣椒在喉嚨里,劇烈地嗆咳起來。
咳完,她嗅到了濃厚的血腥味兒,從抱著她的人身上傳來的。
坤儀呆呆地抬眼,正對上聶衍一雙顏色幽深的黑眸。
他嘴唇蒼白,似是剛從床榻上起來,呼吸有些急促,蒼黃色的登云袍摸著有些濡濕。
坤儀下意識地將他拉側(cè)過去,看了看他身后。
趕來太急,他傷口崩裂,背后一片血肉模糊,血水混在蒼黃色的袍子上,形成了古怪的深褐色。
她怎么總在害人啊……
喉間堵著的東西像是堵不住了,她眉尾一耷拉,肩膀發(fā)顫,突然就嚎啕大哭。
哭聲悲愴,響徹整條大街。
聶衍聽得心頭一痛,反手就將那還在掙扎的鹿蜀打了個魂飛魄散尸骨無存,但這么一用力,他背后的傷崩得就更厲害,有血滲出了袍子,順著面兒往下滴。
坤儀抓著他的衣袖,哭得說不出話,一邊哭一邊搖頭。
“侯爺?”霍安良帶著人跨過七零八落的燒焦橫木走到二人面前,似是有所感地朝茶館的方向看了一眼,“發(fā)生……什么事了?”
坤儀看著他,想起錢書華滿臉感激地望著她的模樣,整個人不可遏止地發(fā)起抖來。
“夫人,你真是個好人?!?
——她哪里是什么好人,她是個殺人兇手,盛京所有人都知道要離她遠(yuǎn)些,偏這個傻子待她好,所以難逃一劫。
坤儀突然伸手,狠狠地抓向自己后頸上的胎記。
幾下猛抓,后頸上血肉模糊。
聶衍反應(yīng)不及,沒攔住她,下一瞬,就察覺到了熟悉的濃烈妖氣噴薄而出。
“坤儀?!彼行┬幕诺氐秃啊?
她還在哭,小臉哭得慘白,一邊抓著自己的后頸一邊往鹿蜀方才被捆住的方向踉蹌:“你們到底要什么,要什么!來同我要,將我的命也拿去!”
“坤儀!”
“夫人!”
四周伸了好多雙手要來扶她,坤儀將他們揮開,雙目通紅地望著天:“哪有人生來就罪孽深重的,哪有人什么也沒做就要背負(fù)那么多人命的,你們想要什么,早些來拿?。 ?
妖氣洶涌,從她身上飛速蔓延到整條街。
聶衍連忙捏訣想落下結(jié)界,不料各處的妖怪反應(yīng)更快,瘋了一般地朝她這邊靠攏,南邊的反舌獸,西邊的化蛇,以及城中潛伏著的大大小小的妖怪一時間都沖了過來。
還未落完的結(jié)界被它們沖散,聶衍皺眉,顧不得別的,只飛身到她跟前,想將她帶走。
然而,一到跟前,他對上了一雙萬分熟悉的眼眸。
瞳細(xì)、眼角尖,是為狐也。
心口大震,聶衍下意識地松開了她。
坤儀原本就沒站穩(wěn),他再一松,她就跌坐到了地上。一向嬌貴的人,眼下卻是沒喊疼,只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像是有些陌生。
“讓開!”身后一股拉力將他拽到旁側(cè),聶衍回神,就見秦有鮫落在了坤儀面前,二話不說就咬舌尖血捏訣,落下一個封印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