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shí)的葉暮,像個(gè)只剩赤子之心的孩童,腦海所有雜念紛紛不見,眼眸清澈,靜靜地立在老者身旁,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老者的手掌潔白頎長,穩(wěn)而有力,手握燭龍刀,仿似畫家潑灑手中之畫筆,書家勾勒紙上之狼毫。削、切、勾、抹、劃,充滿行云流水的韻律感。
原本模糊不堪的頑石,在老者刀下漸漸露出清晰的輪廓。
葉暮卻渾然沒有注意到眼前的雕像,他直勾勾地望著燭龍刀,看著燭龍刀揮灑出的一道道軌跡,心神圓潤凈透,如映月之古井。
那些玄妙精微的刀之痕跡,像流水般在心頭滑過,雖不曾留下痕印,卻蘊(yùn)藏在通體念頭之中。又像一枚枚錦繡燦爛的文字,雖艱澀無法辨讀,卻彌留在心海之中,時(shí)間一到,必能窺到其中真諦。
這是一種刀法!
或者說,是燭龍刀的傳承武技!
這一刻,葉暮幡然醒悟。
就在這時(shí),青衣老者右手一頓,刀鋒在雕像雙眸里輕輕一點(diǎn),像在宣紙上落筆的最后一個(gè)字符,一抹亮澤在雕像雙瞳間一閃即逝。
雕像完成,鬼斧神工!
雖然死物,但在雕像眉目之間,隱然有一種功德圓滿的禪蘊(yùn)。
青衣老者轉(zhuǎn)過頭,黑曜石般的眼眸望著葉暮,淡淡道:“可記得?”
葉暮搖頭道:“不記得?!?
青衣老者唇邊泛起一絲笑意,再次問道:“可領(lǐng)會(huì)?”
葉暮濃郁的劍眉一蹙,想了許久,才認(rèn)真說道:“窺見一絲神韻?!?
青衣老者似乎極為滿意,他抬眼望著滿天風(fēng)雪,驀地放聲大笑起來,單薄削瘦的身體,猛地涌出一股凜然出塵的磅礴氣息。
這一刻,這個(gè)普通老者,仿似化身為天地主宰,孑然孤立,淡看世間一切。
嗥——
頭頂蒼穹之上,陡然響起一聲龍吟。
天空忽然暗下來,葉暮抬頭,只見那頭身軀綿延無盡頭的巨大妖獸,緩緩浮動(dòng)身子,一頭朝下飛來。
由于這妖獸的身軀太大,雙翅一展,遮天蔽日,所過之處更似黑夜降臨。
葉暮正自詫異心驚,卻見青衣老者身子一晃,下一刻便出現(xiàn)在妖獸頭顱之上,青衣獵獵作響,幾欲乘風(fēng)而去。
他陡然反應(yīng)過來,大喊道:“先不要走,你可是燭龍刀的主人?”
青衣老者沉默片刻,搖頭笑道:“你才是?!?
“那你是誰?”這個(gè)問題才是葉暮最關(guān)心的。
“我是誰?”
青衣老者一怔,仿似在追憶什么,許久之后,竟莫名其妙大笑起來,聲如九天清雷,滾滾激蕩在天地之間。
笑聲落在葉暮耳中,如遭雷擊,只覺眼前一黑,跌入了無盡黑暗之中。
當(dāng)他睜開眼睛時(shí),已赫然回到了神靈雕像之地。
恍如隔世。
他怔怔地看著四周一切,突然清醒過來,之前的所有記憶頓時(shí)如泄閘洪水,想清楚了所有事情。
他神色復(fù)雜地收回摸著雕像的手指,暗自念道,燭九陰……這就是你的名字么?
在葉暮跌入黑暗之前,耳畔裊裊響起青衣老者的聲音,所說只燭九陰這寥寥三字,再?zèng)]別的信息。
“你遇到什么了?”識(shí)海中,明季神色冷峻。
葉暮一愣,清醒過來,訝然地看了一眼明季,或許是因?yàn)槊骷竞币姷膰?yán)肅態(tài)度,或許是因?yàn)樾念^新生的疑惑,他很快如實(shí)相告:“我剛才只不過摸了一下雕像而已,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個(gè)古怪的夢。在夢中,我見了一頭比連綿大山還要長,長著一張人臉的妖獸;見了一個(gè)青衣老丈,他在刻雕像,而我在看他刻雕像。還有……”
明季冷冷打斷道:“說重點(diǎn)!”
葉暮不滿地乜斜了明季一眼,悻悻道:“青衣老丈叫燭九陰,他教了我燭龍刀的武技……”
燭九陰!
明季聽到這三個(gè)字后,心神猛地一震,根本沒心思聽葉暮啰嗦下去,徑直道:“你確定他就是燭九陰?”
葉暮沒好氣道:“他說的,我怎么確定?”
明季臉色變得極為復(fù)雜,似是想起什么,瞥了這個(gè)懵懂的家伙一眼,終究沒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
他甚至有些艷羨起葉暮了,這廝傻是傻,可傻人有傻福啊,如此萬年罕見的機(jī)遇,竟被他就一頭撞上了!
人比人,還真是氣死人……
就在這時(shí),葉暮感覺肩膀被人給推了一把,睜眼一看,卻見閻晟不知何時(shí),從石雕手中的八角宮燈內(nèi)鉆了出來。
這個(gè)枯槁不堪的魔頭,一臉狂熱地望著遠(yuǎn)處天際,顫抖著聲音,沙啞道:“血色光柱正在消退,仙府將要出世了!”
葉暮霍然抬頭,朝遠(yuǎn)處的蒼穹望去。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