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孟往濟民學(xué)堂來，自然不是接受鮮花和掌聲的，他帶了許多新編纂的講義，還有一些實驗用具，其中就包括許多玻璃制品，瓶瓶罐罐，也包括兩架相當(dāng)大的望遠鏡。

這些東西，讓劉三吾都有點目不暇接。

“張相，這，這都是您最新的成果？”

張希孟大笑，“可不是我的，而是無數(shù)人的聰明才智。就拿這個望遠鏡來說，原本是軍中匠人弄出來的，就是那種單筒的千里眼，你見過吧？”

劉三吾想了想，這才道：“我記得當(dāng)年陛下去崖山的時候，似乎就有這個東西，還拿來觀測潮水海況?！?

劉三吾說完之后，情不自禁感嘆，“當(dāng)初不過是手上把玩之物，怎么會造得這么大？”

張希孟笑道：“正因為造得大，才能看得遠。不瞞你說，若是將這東西置于山頂，遇上晴朗的夜空，可以觀察到月亮！”

“月亮？”劉三吾大驚失色，“張相，這，這是欽天監(jiān)該用的東西吧！上窺天象，這是陛下才該有的權(quán)力啊！”

張希孟忍不住大笑，“你是擔(dān)心我隨便擺弄這些玩意，會欺君？”

劉三吾老臉一紅，連忙搖頭，“張相做事滴水不漏，思慮周全，怎么會欺君？”

張希孟笑道：“放心吧，陛下用的在鐘山上面呢！他都看得膩歪了?！?

……

朱英說張希孟準備了不少學(xué)科講義，這話沒錯，但他到底知道的不全。

實際上張希孟還是很重視科技發(fā)展的。

當(dāng)初朱家軍進滁州，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護鐵匠爐，保留作坊手工業(yè)。隨后每攻占一地，工匠都是最受重視的。

而且張希孟還把工匠錄入軍籍，享受和士兵同等待遇。

隨后更是公布了專利法，對發(fā)明創(chuàng)造，給予重獎。

這些事情都是有據(jù)可查的。

只不過鑒于明軍猛士云集，本身就強悍無比，讓人們忽略了明軍的科技進步。

但是這些進步還是實打?qū)嵉摹?

譬如說明軍的鎧甲更加輕便堅固，兵器也極為鋒利耐用，僅憑著這一項，就大大減少了傷亡，從中高級將領(lǐng)，一直到普通士兵，明軍的傷亡率很低。

其次，像望遠鏡這種東西，大明還沒有立國的時候，就已經(jīng)弄出來了。

張希孟最初以為會很麻煩，可他跟幾位老先生，比如朱升等人打交道，就了解到，在先秦的時候，就有用水晶石治療眼疾的說法。

很顯然，那個水晶石不是吃的。

最遲在東漢事情，就已經(jīng)有工匠能熟練打磨水晶，制造眼鏡。

而且不光有工藝，還有理論，墨子當(dāng)中就記載了許多光學(xué)知識。

像朱升這種文人，上了年紀，眼神不行，無法看清楚蠅頭小楷，往往就會給自己配一副眼鏡，用來讀書。

張希孟進了應(yīng)天之后，果然找到了一批能打磨水晶的匠人。

他先是定做了一批老花鏡，仔細觀察工藝水平，隨即又讓工匠制造些凹透鏡，隨后自然而然，在某個下午，坐在葡萄架下面的張相公，被葡萄砸了一下，突然就頓悟了，然后就發(fā)明了“千里眼”。

千里眼的出現(xiàn)，自然是給將領(lǐng)們極大的幫助，站得高，看得遠，指揮起來更加方便順暢。成千上萬的將士，如臂使指。

不過也僅此而已。

到底沒有什么顛覆的效果。

張希孟思索了一下，也明白怎么回事……水晶這種東西，天然存在，不過是經(jīng)過匠人的打磨，做成了望遠鏡，還遠不到天翻地覆的程度。

真正關(guān)鍵的是材料！

只有在材料上面有所突破，才能真正改變世界……比如玻璃！

當(dāng)張希孟開始關(guān)注玻璃的時候，他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玻璃這東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一樣可以上溯到先秦的時候。

那時候就廣泛出現(xiàn)，被當(dāng)做玉的替代品，鑲嵌裝飾器物，像罐子啊，劍柄啊，都有用玻璃的習(xí)慣。

張希孟在翻閱史料的時候，都有種萬物起源是春秋的感嘆。

其實在華夏大地上，有一段時間，是相當(dāng)重視技術(shù)發(fā)明的，也有過工匠受到尊重的時代……至于后來為什么就改變了，似乎不需要多說了。

除了玻璃制造很早之外，張希孟還發(fā)現(xiàn)歷代都有工藝傳承，元朝就專門設(shè)有瓘玉局，顧名思義，就是用來燒制玻璃的。

只不過從先秦開始，一直到元朝，燒制出來的多為彩色玻璃。

而且用途也和后世不一樣，這些玻璃多數(shù)用來平替玉器了。

這也涉及到了一個問題，就是中國歷代發(fā)展的玻璃工藝，和后世大行其道的透明玻璃不同，屬于鉛鋇玻璃這條科技樹的。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工匠有了，工藝也不缺，只需要把科技樹矯正過來，改走鈉鈣玻璃的路線，就能得到成品了。

可事實證明，張希孟還是把問題想簡單了。

要燒制鈉鈣玻璃，最大的問題是需要的溫度更高，遠不如彩色的鉛鋇玻璃容易燒制。

所以必須提升爐溫，然后燒制玻璃的工匠，就和煉鐵的工匠走到了一起！

說來慚愧，這兩伙人，在從前并沒有合作過。

玻璃工匠根本瞧不起鐵匠……伱們擺弄的什么玩意？

不就是不值錢的鐵疙瘩兒嗎？

制造兵器，菜刀，都是殺生害命的。

你看我們燒制玻璃的，燒出來的東西，叫藥玉！

君子如玉！

我們就是在造玉石。

山川靈秀之氣，才能孕育出來玉石。

我們燒制玻璃的，就是奪天地造化，是神仙手段！

而且我們的成品，都是給達官顯貴用的，皇后的鳳冠都有我們的產(chǎn)品。

你們鐵匠拿什么跟我們比？

好家伙，原來工匠里面還有歧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