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四子劉正,能得朝野稱贊其賢,自然非是只會做作之輩。
今日他數(shù)番禮賢下士,招攬賈琮而不得,更讓賈琮當(dāng)其面,威脅麾下一人去投案。
若無動作,其賢名必然受損。
故而在最后之時,劉正開口命賈琮留作。
賈琮不管心中喜與不喜,都不能拒絕。
否則,便是太過狂傲,不尊皇子,自尋死路也。
此為扳回鋒頭之一。
待賈琮詩詞落成,劉正與之點評。
或褒或貶,即使是褒多于貶,亦盡掌主動。
若成佳作,對外亦可留劉成之名。
若非佳作,以寬厚待之,明褒暗貶,更可尋回一城。
此為扳回鋒頭之二。
然而無論如何,今日賈琮所為,都惡了這位四皇子殿下。
若他此刻寫就一首歌功頌德之詞,或能挽救一二。
否則,哪怕他寫一首風(fēng)花雪月之佳作,亦為人所輕。
更何況,此刻以他的身份,又是以公干而來,怎好寫風(fēng)月?
可寫歌功頌德,又能成何佳作?
即使成了,也只是為今日四皇子所主持之百花節(jié)增光添彩。
又有屈膝“投靠”之疑……
可見,賢王之名,實非浪得虛名。
明眼人心中感嘆,繼而就見賈琮擱筆。
有侍者接過紙箋,正要呈給劉正。
卻被一旁伸出的一只纖纖素手接過……
李九娘對劉正歉意笑道:“殿下,賤妾素來愛煞清臣詞,今日恕奴僭越,先賞為快。”
劉正自然極有風(fēng)度,微微頷首微笑道:“自無不可。”
李九娘謝罷,又對賈琮笑著點點頭后,方將目光落在手中紙箋上,只掃了眼,面色就微微一變……
此時有其她名妓笑道:“九娘姐姐也別收著自己瞧,不如當(dāng)回宣讀官兒,誦出來讓我等也現(xiàn)賞一回清臣詞?!?
劉正見李九娘面色有異,心中也起疑,笑道:“九娘不妨誦出,看看清臣又出何等驚世之詞?”
李九娘抬頭看了眼正在風(fēng)輕云淡凈手的賈琮,目光隱隱復(fù)雜,而后她緩緩頷首,輕啟朱唇,誦道:
“秋日絕句?!?
“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此五絕一出,煙雨九樓一片靜謐。
劉正面色瞬間陰沉如水!
若單將此作放入百花節(jié),可謂格格不入。
可放置方才的微妙氛圍中,卻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了他劉正的臉上。
他實想不通,豎子怎么敢?!
卻見賈琮凈罷手后起身,面上帶著微笑,好似什么都未發(fā)生般,淡然如故,再度與眾人拱手作別道:“陋作不堪入目,貽笑大方之家,請諸位海涵,在下告辭!”
說罷,不再羈留,轉(zhuǎn)身離去。
滿堂人看著其逸然背影,恍惚間,有人似見太白復(fù)生,高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也有人震驚其膽大跋扈,暗嘆其埋下滅門禍根。
而石守義則徹底失去了希望,再不敢懷疑賈琮方才之,亦步亦趨垂頭喪氣的離開。
連四皇子的面子都敢當(dāng)面打回去,他石家又算什么……
……
“大人??!”
見賈琮身后跟著石守義而下,韓濤驚喜過望,上前拜罷便急聲道:“大人,方才向固遣人來報,一切供詞皆已獲得。那巡城御史只看了眼刑具,就……”
賈琮莫名的看了韓濤一眼,沒有說話。
韓濤登時醒悟,這里不是說話的地,虧他還是個老錦衣,一時間臊的滿面愧紅。
賈琮沒有理會太多,道:“帶石三公子回去,盡快問清勾當(dāng)再來回我?!?
“喏!”
韓濤應(yīng)下后,見賈琮沒有再與外面那些士子多,徑自走向馬匹,便忙跟了上去。
眾人見賈琮面色淡然,卻隱隱拒人于外,又有悍勇親兵護(hù)從,也不敢靠前。
賈琮翻身上馬后,方面浮微笑,還是沒有多,只與眾人一拱手后,在親兵和錦衣力士的護(hù)隨下,離了這九重?zé)熡陿?,出了平康坊?
……
入夜時分。
午門東南,皇城內(nèi)閣。
寧則臣看著手中的紙箋,面色隱隱微妙。
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何等桀驁狂妄!
卻又力透胸臆,直指脊梁。
凜然風(fēng)骨,可另鬼神變色。
剛韌之堅,氣勢之壯,世間幾人可敵?
可殺,不可辱也!
生性從來剛烈的寧則臣,這一時對此子產(chǎn)生了濃濃的認(rèn)同感。
盡管,其有一子,亡于人手。
一旁處,次輔林清河看著寧則臣眼中激贊的神色,不由有些無語。
他道:“元輔,此子所行,實在有些……偏激了?!?
“偏激?”
寧則臣眸眼未轉(zhuǎn),還是盯著紙箋上的那首五絕,冷笑道:“大丈夫行事,寧可過猶不及,焉能畏首畏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