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雪夜。
她和往常一樣,讓人溫了三壺酒,一個人自斟自飲。
酒,可以消愁,也能入眠。
他不再來這個宅子后,她的夜一下子變得漫長起來,只有借著酒,麻痹自己。
剛開始只要半壺,她就能沉沉睡去,如今飲完三壺,才堪堪入夢,可惜,夢也變得支離破碎。
他踏雪而來,裹挾著一身的寒氣。
她看著眼前這個朝思暮想的人,慌亂的連酒盅都打翻了,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
是回心轉(zhuǎn)意了嗎?
他脫下大麾,往丫鬟懷里一扔,然后像往常一樣脫了鞋子,在她對面的炕上盤坐下來。
她哪里還能坐得住,起身就要去服侍他,被他叫住。
“別動,坐著,我歇一歇就走?!?
她一聽他的聲音,就知道他在別處喝了酒,他沾了酒的嗓音,總比往日要再放蕩幾分。
再細看他的眼睛。
眼睛泛紅,眼神迷離,六分醉。
他曾對她說過,五分不夠,七分太滿,六分醉,正好可以說一點真話。
他命丫鬟再拿來兩只干凈的酒盅,親自動手倒?jié)M,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
這是他第一次為她斟酒。
往日只要他踏進這座宅子,她絕不會讓他動一根手指頭。
阿滿看著這盅酒,淚落得更兇了。
她有種感覺,這一趟并非回心轉(zhuǎn)意,弄不好……
是告別。
他懶懶地喝完一盅,微醺的眼睛似醉非醉地看向她,然后輕輕一笑。
“當初我向長公主要你,除了可憐你的身世之外,圖的就是你的身子?!?
這一點,她清楚的知道。
兩人第一次魚水之歡前,他就直截了當?shù)卣f了。
“你要的一間屋子,一口飽飯,不挨打,不挨罵,不陪酒……這些我也都統(tǒng)統(tǒng)滿足了?!?
許盡歡目光與她的對上,“所以阿滿,我不欠你什么,對吧?”
是不欠。
他沒罵過她一句,沒打過她一根手指頭,再生氣,都是笑笑,然后揚長而去。
至于屋子和飽飯……
哪怕他不再來她這里,該有的銀子,節(jié)禮,年禮,都會讓羅管家送來。
所以,這些年她錦衣玉食。
阿滿含淚默默點頭。
他見她點頭,笑得眼角飛起來,于是動手倒了第二盅酒,一飲而盡。
飲得快了,酒順著他修長的頸脖滑下來,瞬間消失在衣領(lǐng)里。
這是他身為男人的無邊春色。
她曾如癡如狂。
“這些年,我冷落你,再不踏進這宅子半步,原因你可知道?”
“知道。”
阿滿一臉的羞愧:“我肖想了不該想的東西。”
他搖搖頭:“不是你肖想了不該想的東西,而是你肖想了,我根本沒有的東西?!?
阿滿聽得迷糊。
“我這人,是個浪子,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要娶妻生子,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我只想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許盡歡忽就輕描淡寫地笑了。
“我也沒想過將來有人養(yǎng)老送終,死后有人上墳燒紙,我只想著哪一天活夠了,往海里一跳,也算是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阿滿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完全不明白,他為什么是這樣的想法?